苏婵由着陆暄夸出花儿来,仍旧面不改色:“自己写。”
“可我手疼。”
“左手。”
“左手不会拿笔。”
“练几次就会了。”
“练不会。”
“我相信你。”
“……”
陆暄脾气上来,松了笔坐在一旁,冷哼:“你怎么不让我学张旭用头发写字?”
“你要想,嘴叼着也可以。”
陆暄站起身,“真不帮?”
苏婵不理会他。
上次是情况特殊,现在陆暄生龙活虎的,她自然不会答应他这般无理的要求。
“行。”
见苏婵软硬不吃,陆暄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他抱起搁她桌上的一沓纸,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一会儿青音就进来,“姑娘,世子又同你闹啦?”
苏婵“嗯”了声,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由他闹吧,关了这么几天,有点脾气也正常。”
坐在门口的云知哼了声,“这么多监生成日待这儿,就他一个有脾气,还得姑娘你哄着。”
“云知,你少说两句。”
青音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心里难免也有同云知一样的想法,况且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事儿若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苏婵?
但这话青音也只敢藏在心里,她一边给苏婵磨墨,一边看她在日课册上记载今日的课程内容。
苏婵的字写得极好,青音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自然也看出点门道来,随口点评了句:“姑娘的行笔越发流畅利索了。”
过了一会儿,陶继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凝重。
“姑娘,老爷让您回家一趟。”
吕和招供之后,苏世诚清白了,但平白无故蒙受此等冤情心中自然有怨怼,便告假回家休养几日,如今还未来过。
苏婵放下笔,“知道了,这就回。”
“还、还有……”
陶继有些不敢抬头看苏婵,艰难开口:“赵公子的母亲郭氏,去世了。”
……
那日郭氏变卖了家中所有的财产,跑去曹家替赵琳琅求情。
这个妇人并不懂官场的事情,只隐约知道赵琳琅是为了曹章的小儿子才受此惩处的,郭氏理所应当地觉得,曹章应该救她的儿子。
结果当然是被曹家拒之门外,郭氏又急又怒,一时间口不择言说了几句不好的话,被曹家的家奴拿棍子打走,路上被一辆装着重货的马车给撞了。
碎银子杂着血散落一地,被一帮乞丐疯抢,等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去看郭氏时,她已经断气了。
车轮子轧过石子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苏婵情绪有些沉重,青音和云知怕她多想,说了一些宽慰的话,但苏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突然,马车停下,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苏婵皱眉,正要问驾车的陶继,便听得一声克制又隐忍的——
“苏姑娘。”
苏婵一怔,拉车帘的手顿了片刻,缓缓收回,青音和云知对视一眼,似乎是在等苏婵发话。
沉默了半晌,苏婵礼貌性地回了句:“赵公子。”
隔着车帘,赵琳琅只能隐隐辨出车里那人的身形,她端坐在中间的位置上,旁边是她的两个丫鬟。
他拼命地渴望再看清楚些,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
赵琳琅身上穿着破烂的囚服,外头套着丧衣,头上绑了根白色的抹额,手脚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十分狼狈。
他在启都有些名头,路人认出他是那个一夜之间沦落到被发配充军的探花郎,有人唏嘘也有人叹惋,也有人骂他欺师害母,可赵琳琅压根就不在乎。
本就是从地狱里重新爬回世间的人,还会在乎世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么?
赵琳琅讥讽一笑,在陶继警惕的目光之中缓缓上前,伸手刚要碰到马车,还不等陶继反应,他身后骑在马上的官兵就狠狠地拽了手中的链子。
那链子连着赵琳琅的手,被突然这么一拽,赵琳琅整个人都往后一仰,几乎腾空而起,重重栽到地上。
“罪犯赵琳琅!欺师罔上!如今还想要罪加一等吗!”
官兵厉喝一声,硬生生把赵琳琅拖拽到路旁,给苏婵的马车让开了道,而后上前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缓了语气开口:“惊扰之处,还望苏姑娘海涵,姑娘请吧。”
又同陶继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
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多谢”,马车继续前行。
赵琳琅趴在地上吃痛良久,半晌都爬不起来。
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他觉得四肢都像被扯断了一般,疼得厉害。
可这疼,半点比不了他心底的痛苦,尤其是听到车轮子滚动起来的声音时,赵琳琅竟像疯了一般,拼命扑了过去。
拽着他的官兵本在行礼,反应过来后立刻去拉锁链,却被硬生生往前拖拽,人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另一个官兵立刻上前来帮忙,两人合力,方才在赵琳琅触到车壁的时候把他拉住。
听到外边的动静,苏婵沉默片刻,“陶继,停车。”
这话一出,青音和云知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想要阻止地喊了声:“姑娘……”
“我有分寸。”
见苏家的马车停了,两个官兵对视一眼,止了手中动作,任由赵琳琅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却用力地拍打着马车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