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火罗商队里大多是康国,石国人,她和多恰是回鹘人,他们都是被商队所救,就留下来生活在一起,帮忙打理。
柴三妙有点震惊,“商队的主人在何处?”
“不知道,很多年没见了,那位贵人会在他想去的地方吧。”玛夏很释然。
蒸笼在寒夜里冒着热气,玛夏招呼大伙过来,趁热吃。
胡辣羊蹄,加入大量香料,被煮得酥烂的羊蹄,撒上胡麻,入口即化,还带着浓浓胶质口感。
柴三妙端起陶碗来,吃得很香。
玛夏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穿着缠枝蛮锦的袍子,坐在安掌柜的铺子里吃馎饦,她为了救塔塔,闹市纵马,触犯唐律,一脸不在意地让他们安心。
那个时候,长安城里的她,还不叫阿枝。
不知道是怎样的变故,让她成了阿枝。
玛夏过了半辈子,觉得只要本心不变,她还是她。
一个名字并不重要。
柴三妙此生最落魄的时候,在岐州雍城一座夯土院子里,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他们毫无条件的接受了作为阿枝的她。
巴扎里的每一盏灯火背后,或是颠沛流离,或是居无定所,所以才会聚集在此地,重组家园。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要继续。
遇见吐火罗商队的阿枝,是幸运的。
*
柴三妙献计的胡麻酒面市,水花都没溅起一个。
巴扎里酒肆众多,竞争激烈,吐火罗商队初来乍到,谁也没有把它放在眼里。
夯土屋子本来也在巴扎的边边角落,不当道,前店的人一坐就是一天,也没几单生意。
柴三妙偶尔去瞧瞧,看店的人还在打瞌睡,只有街坊邻居来尝过之后,称赞滋味不错。
柴三妙拉上阿鸳,带上幂篱,罩住全身,用几天的时间,将巴扎里大大小小的酒肆都喝完一遍。
商队的伙伴看她俩忙碌,不知道做甚,只见阿枝在小册上涂涂画画。
各家酒肆各有千秋,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经营多年,名声在外,老客能带新客。
柴三妙首先想到一个吸引人流的办法,她让玛夏去巴扎里置办了两套胡璇舞服,她和阿鸳换上,以波斯美酒的噱头,博眼球。
这还远远不够。
头七日,她让商队的人四处去宣扬:来自波斯的胡麻酒一口就醉。
店家全城寻求高手挑战,真来了不少酒林好汉,他们对胡麻酒评价颇高,名头自此打响。
老酒肆的店家们依旧不上心。
后七日,柴三妙又放出话去:胡麻酒甘甜可口,妇孺孩童都可饮用。
巴扎里炸了锅,一口就醉和人人可饮,自相矛盾。
人们纷纷前来尝试,一探究竟,不管是老酒鬼还是寻常人,都能找到合适的口感。
吐火罗商队的小酒肆,一炮而红。
其实,柴三妙只做了一件事,她让多恰在酿酒过程中,保证一种口味,多种度数,自此,老少皆宜。
细化产品分类,让市场饱和最大化,这就是柴三妙喝遍巴扎得出的结论。
有了排队的人,就引来更多排队的人。
多恰和玛夏负责在前店招呼生意,柴三妙就在后院里数开元通宝,一日,阿鸳将正在做账的柴三妙拉走,“阿枝,快去看看吧,前店被人围上了。”
店里的酒坛堆满一个墙面,多恰和玛夏跟柜台前的客人不断解释,客人是两个身型壮硕的男子,虽未动手,光凭嗓门就足够吓人。
围观的人也不知道他俩在闹什么,不敢贸然上前,感叹多恰气运不佳。
语言不通,各说各话,当然说不清楚。
柴三妙听出两个男子的口音来自葱岭的朅盘陀国①,旋即上前,劝阻了两人的怒喝。
她说得简单的朅盘陀语,它跟疏勒语相近,两地约600里,而疏勒就在于阗的西边。
两个壮汉听到熟悉的家乡话,略微震惊,放低了音调,指着酒坛的封口,向柴三妙说了许久。
柴三妙凑近酒坛封口闻了闻,向多恰问了几句,立刻吩咐阿鸳取来酒盏数个,将柜台上卖给朅盘陀人的酒倒入盏中,分发给了在场看客。
看客不知所谓,都不敢喝,只有人群中一位面若冠玉的少郎,轻摇酒盏,举盏饮下。
朅盘陀人见少郎一口饮尽盏中酒,瞪大双眼。
柴三妙道:“如何?”
少郎很肯定,“满口甘洌纯香,佳酿。”
众人听后,才跟着饮下。
柴三妙向围观看客解释:“两位壮士来自万里外的朅盘陀,朅盘陀出名驹,盛产马奶,而关中酿酒惯用的是谷物和草药,原料不同导致酿造的工艺千差万别,朅盘陀的壮士显然是误会了。”
阿鸳将众人的空盏收回柜台,放到朅盘陀人面前,两人哑然,面露囧色,连忙从衣衫中掏出银制的指戒递给多恰。
多恰没收,将新启的酒坛扎好,交于朅盘陀人,两个人满意离去。
柴三妙几句朅盘陀语解除误会,保下酒肆的招牌,在场众人刮目相看,少郎问她,“朅盘陀人误会了什么?”
因为少郎适才的配合,柴三妙对他悄悄解释,“小店的酿酒之法有一道与众不同的工艺,初酒制成后,会将酒坛封口,用以发酵,为了密闭效果,小店用的干草混合的湿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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