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南门前萧容衍的属下出手劈裂信王马车,今日四婶撞棺亦是萧容衍属下相救,她欠了萧容衍两声谢。可一想起那人的潜藏在温润儒雅之下的凌厉,还有那日满江楼对望时的孟浪,她还是心有余悸。
“乳兄你同陈庆生在这里稍后。”她回头叮嘱了肖若海和陈庆生一声,便扶着春桃的手随萧容衍的属下朝折柳亭走去。
陈庆生手心不由发紧,折柳亭里那位先生是谁他心里门儿清。大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反给大姑娘留下后患,这是他的过失。
陈庆生望着大姑娘白卿言的背影,又看向那凉亭之内的风度翩翩的男子,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做事当更谨慎,扫尾干净,决不能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见白卿言踏入亭内,萧容衍对她颔首行礼,举止很是风雅,眸中笑意温醇深厚:“白大姑娘。”
她松开春桃的手,郑重福身:“白卿言欠萧先生两句谢,一谢先生前日城南出手至信王马车车轴断裂,二谢先生今日救我四婶。白卿言非知恩不报之人,他日先生若遇困顿,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白大姑娘请……”萧容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跪坐于小几前。
天下第一富商来这折柳亭,带的是金线绣制的软垫、沉香木的小几、小火烹茶,用的还是一套白玉茶具,大都城天香阁的精致点心,果真一副纨绔做派。
春桃与萧容衍的属下立于折柳亭外几步之遥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听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看顾不到。
她跪坐于萧容衍对面,只见萧容衍极为修长的白净手指拎起炉火上的茶壶,亲自为她斟了茶,将白玉茶杯推至她面前收了手,这才含笑徐徐开口:“白大姑娘若对萧某说谢言报,那……那日宫宴提醒之事,萧某又该如何回报啊?”
长相极其俊朗清雅的萧容衍,声音轻柔,目光带笑,看似温雅平和气韵之下难掩锐利深沉。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隔着冬日里茶杯氤氲的白雾她凝视对面从容温润的男子,他如同冬日蛰伏骤然苏醒的蛟,正死盯猎物伺机扑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就连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侍卫,刚才都隐隐透露出杀气,这何尝不是萧容衍对她的一种威慑。
上一世,她对萧容衍颇为了解,他的温和也只是看着温和。他骨子里毒辣、冷血,心中那股狠劲儿配得起他要这天下的野心。可他心底却又执着的留存了几分疏朗正直,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赠她贴身玉蝉,给她生机,让她逃命。
想起前生,她心底难免五味杂陈。
折柳亭外,有雪花飘落,枯柳摇曳被隆冬之风吹得簌簌作响。
亭内虽有火盆,可到底四面透风,还是暖和不起来。
她浅浅颔首:“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于我而言,于白家而言,先生两次出手,才称得上恩情深重。”
早知萧容衍厉害,即被查出……与其否认,等将来萧容衍查到实证坐实此事怀疑她有所图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看着对面磊落坦然的女子,萧容衍眼底笑意愈深:“白大姑娘,既敢传信,便是……已知我身份?”
她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如常,不惊不惧道:“先生不论何等身份,既心怀侠义,又有恩于白家,卿言便当先生是位侠士吧。”
第96章 敌国密探
这回答,像是对萧容衍的真实身份并不看在眼里。
萧容衍猜不透这白家大姑娘是想要在他这里结个善缘,又或是……想要左右逢源。
他深知这大姑娘的能耐,也清楚这大姑娘的手段。可即便曾经蜀国皇宫白卿言披风烈马让他印象尤深,哪怕晋国宫宴上他曾视白卿言为他母亲的知己,心底也难免防备慎重起来。
他肩扛的并非只是自家功业,自家争功业……败了,最多缓几年再来就是了。
他肩负的是大燕复兴的责任,群雄逐鹿争霸……败了,便是亡国。
败了,他担待不起!
“侠义之心,侠义之士,白大姑娘莫不是想同萧某人说,那日传信警示,不过是白大姑娘心存侠义?”萧容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梭着茶杯,垂眸不看白卿言,眸色越发深沉,“对敌国密探心存侠义……白大姑娘这是敷衍之词,还是有意搪塞啊?”
萧容衍将“敌国密探”四个字咬得极重。
今日既碰上,又把话说开,萧容衍便不能容已知他身份的白卿言……顾左右而言他。
见萧容衍凌厉之意已显于眉目之间,她稳住心神,亦是打算和萧容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侠之小者,拔刀助弱。侠之大者,匡救万民。”
女子清明沉稳的声音传来,萧容衍攥着酒杯的手一紧,抬眼。
她直视对面的英俊男子毫不退缩,眉清目明,眼底没有丝毫怠慢,十分郑重。
见萧容衍眼底笑意逐渐深敛,她又徐徐道:“所以……侠义之心可贵。侠之大者更可贵,此贵不分世族寒门,亦不分晋国魏国。当今之乱世,不论是何人,只要有平定乱世之能,治国用兵之能,在白家人眼里便是大侠士。”
不论是何人……当然也包括了眼前这位大燕王爷萧容衍,所以她称他为侠士。
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
她等于明明白白告诉萧容衍,如今乱世风起云涌,列国各自为战,欲争雄王霸。不论哪一国君王有心逐鹿天下,只要心志在于平定这乱世,才德能还天下太平,便值得白卿言或是白家的尊重,白家甚至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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