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吹过,小径两旁的竹影摆动,发出沙沙声。
顾嘉梦回头看了一眼,并无旁人。她呆了一呆,晃晃悠悠,继续朝前飘去。
只见一道人影闪过,琉璃瓦上,滚下来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倏忽间已到太子身前。那人跪伏于地:“殿下有何吩咐?”
顾嘉梦目瞪口呆,竟不知道房顶上还能藏个人。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心说太子也着实厉害,这么远不但知道有人,还知道是个姑娘。
不过,这个跪在地上面貌普通的人,不像是姑娘啊。
她侧着身子看了看他,确定自己看到了喉结。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喉结的话,不是姑娘吧?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暗卫啊?
太子目视前方,眼神温和,不染尘俗。他摆了摆手,温声道:“无事,劳你现身,孤之过。”
暗卫双手抱拳,口称不敢。他在原地几个纵越,很快隐匿在竹林深处。
顾嘉梦看得激动,她也只在顾九九的梦里见过暗卫。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真是让人既羡且妒啊。
她漫无目的地飘在半空中,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按道理来说,她在人间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何不见阴间的使者接她去地府?
她就那样悬在空中,茫然地看着郁郁葱葱的竹林,混没留意到她挡住了原本不宽的小径。
“姑娘,你能下来吗?”
太子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顾嘉梦一怔,有些回不过神。她狐疑地看看身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姑娘,你挡了孤的路。”
第6章 民女有冤
顾嘉梦四下张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果太子不是有癔症,那么就是他真的看见了她。
她大惊之下,飘出好远。自她魂魄离体至今,还从未有人看到过她。虽然人人都说太子是谪仙人,可说到底也是个人。莫非太子真是个通灵的不成?
“你看得见我?”鼓足勇气,顾嘉梦小心翼翼飘到太子身前,努力慢慢下降,伸手在他面前挥动试探,“真的看得见?”
太子唇畔挂着无奈的笑意:“姑娘,你非要如此么?”
真能看见!
顾嘉梦瞬间后退,飘至数尺开外:“你莫不是诳我?”也许太子是怪胎,喜欢自言自语呢。
太子衣袂飘飘,缓步向前:“姑娘衣衫的配色,真新奇。”他的声音清冷,若淙淙流动的泉水。
顾嘉梦听他夸赞,心下暗喜,下意识坠在他身后。飘了数丈,才恍悟。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身体”僵了片刻。——若是还在躯体内,只怕她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她魂魄离体时,是去岁的九月初九夜。那时,她卸了钗环,解去外衫,在去洗漱的路上,脚下一个踉跄,人没摔倒,却摔丢了身体。
如今她竟还是那夜的装扮,乌油油的长发,无半点装饰。她身上只穿了软纱质地无镶滚的浅色寝衣,光脚踩着米分色的软底鞋。两只鞋子就那样大剌剌地露在外面,隐约还能瞧见一段纤细的脚踝。
她以袖掩面,羞不能抑。——这半年来,她有意识的时光不多,而且大多时候,她都在苦苦思索回自己身体的法子,并未关注过衣着。何况,她已不是阳世之人,从没人能看见她。——眼下乍然被人看到并说破,她顿感狼狈不堪。
这种尴尬不同于幼时瞒着嬷嬷做一些不合礼仪的举动而被撞破。——这次是一个陌生男子看到了她仪容不雅的样子。
她捂着脸,万分难堪。既然他能看到她,那么她最初变换各种姿势绕在他身侧,只为了看一眼七星红痣的种种形状,岂不被他尽收眼底?还有她悬在半空中的模样……
他最后请她下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吧?
……
好丢脸。
……
不知过了多久,清风送来悠远的佛号。顾嘉梦一颗躁动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既有人能看见她,那么也就是说她有了沟通阳世的法子。她忽的又兴奋起来,飘到上空,俯视下方,寻着太子的方向,飘摇而去。
可是,待看见在院落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儿的太子殿下后,她又踌躇了。她不敢再悬在半空,努力下降,离石阶只有尺余距离。她想上前,却又不敢,只能虚虚踮着脚尖,眺望远处院墙外参天的古树林。
她心里盼望着太子早时结束这一局,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小鬼的存在,然后大发慈悲,温声细气地问她有何要事。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上前讲诉冤屈,即便是不能夺回身体,也要想法设法通知家人,那个身体里的魂魄不是她。——是了,她还可以告诉太子,不出三四年的光景,太子就会失踪。下一任皇帝既不是英王也不是信王,而是跟太子走得近的景王。
她有些惘然,若是太子帮她伸冤,她回了自己的身体。没有顾九九相助,景王能当上储君么?如果不能,那她之前说的话,岂不是成了不实之论?
她将心事在心头翻来覆去的想,没留意她早就又飘到半空了。待她回过劲儿来,恍然发现她悬在太子面前三尺开外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她的目光正好撞进他黑沉沉的眸子里。
顾嘉梦陡然一惊,这可是大不敬!她慌忙后退、下降,恨不得自己生出八只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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