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不得丑,也算不得美了。
……
第二日天还没亮,太子穿戴了一件披风出门。九月天虽然热,但是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还是冷的,刘太监提着六角宫灯,暗黄的灯光正好笼在地上,能照清楚前路。
他们正赶往南书房。
南书房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皇帝并没有给太子优待,也令他在南书房读书。
教他们的先生是翰林院的老学士,为人古板,教学严苛,并不会因为他是太子而对他多有照顾,平日里功课有不好的地方就说,好的地方就赞扬,跟对其他皇子是一样的。
太子殿下倒是很喜欢他这样。
他并不愿意因为是太子就得到许多的嘉奖,比如,他不需要兄弟们让着他,让他功课得个第一。
这样实在是没有意思。
不过太子殿下也觉得自己不用人让照样可以拿第一。为了得到名副其实四个字,他便拿出自己所有的时间去学习,一刻也不敢歇息。
每日读书,他到的一向早。先生还没来,他就先自己温习书上的诗文。不过今日温习了一遍书,他微微放松下来后,却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因为他突然第一次意识到,他其实已经可以容忍“美”。
小时候,他对这种美人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会厌恶。皇后为了他这个毛病,便在他去请安的时候,将所有的美貌宫女太监都撤了。
于是整个长乐宫就空荡荡一片。
没错,皇后娘娘之前的伺候奴才们都长的好。
后来为了他,便逐渐换成了普通的相貌,他再去的时候,就已经不用挥退宫人了。但是去别处,就没人这般顾及他,比如父皇,比如太后,比如他那些兄弟们。
尤其是烦人的老七,还故意选些美的来膈应他——他迟早要戳了老七的双眼。
好在他后来做了太子,住去了东宫,这才能自己做主,刘太监揣摩着他的心意找了些相貌普通通的人过来。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容忍相貌好的人在东宫出现,但是他昨天除了刚开始的厌恶,之后竟然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太子是个喜欢自省和复盘的人。他想来想去,第一个觉得折筠雾的脸不像当年的和尚,美的媚眼如丝般,风情万种——太子曾经在皇帝的行宫里见过那个和尚的画像。
第二个,是她看起来很老实,很本分,跟传闻中嚣张的和尚很不同。
第三个,便是她很小,并没有诱主的能力。
太子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想了一遍,便自己接受了自己的改变——他觉得这也合乎情理。
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想明白了,他就不再继续想,放过了自己,立刻读起书来,依旧每日勤奋刻苦,不敢有丝毫懈怠。
东宫里面,李太监正在问春隐和夏隐。
“筠雾怎么样啊?”
夏隐沉默的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好字,就再没说话,春隐话多,笑着道:“自然好,长的好,脾性好,人老实,不像有些人那般仗着刘公公撑腰就嚣张。”
这话多少有些刺到李太监了,他背后的腰杆就是刘太监。不过太监这些人,心思最是藏的身,挨了那一刀,多少将心性挨去了一些,别人嘴里难听的话只听一半。
李太监就笑了笑,道:“谁还敢在你春隐的头上嚣张?你告诉哥哥我,我替你收拾他去。”
春隐也笑,“那下回跟你说,你可不能推辞。”
李太监将声音压小声一些:“你别笑,认真些,这是刘公公让我来打听的。”
春隐:“我说了啊,她样样都好,今日一大早就去花鸟房照看将军了,是个好孩子。”
这般的孩子照她说,在太子宫里也挺好的,只要太子殿下不那么厌恶她,她就能活的比别处好。
李太监见从她嘴巴里面套不出什么话,暗道一句滑泥鳅,然后说:“刘公公的意思,便让咱们多照顾照顾她,她年纪小,怕是又被吓着了,咱们一个宫里,总要多帮扶着些。”
春隐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这才是刘公公嘱咐你的话吧?”
李太监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没说什么,看着天,太子殿下都快从南书房里面回来了,他得赶紧回去准备吃的喝的和换洗的衣物。
便道:“刘公公说,她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你们多教教,重活累活别让她做,什么意思,你们也懂。”
春隐自然懂。这般一个人进了东宫,昨儿个能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即便刘太监这般吩咐看重,她们也不妒忌,谁还嫌命长?
殿下那么个脾性,你越到他面前去,若是没有刘太监那两把刷子,可能就越是死的快。春隐觉得现在她管的事情正正好,不多也不少。
等李太监走了,她给太子殿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小小的呸了一句,“我还让他提醒?一个两个,都将人当做傻子看。”
夏隐:“你跟他计较什么,没见他巴着刘公公,刘公公也没让他喊上一句干爹和师父?”
此话杀人诛心,春隐笑起来,然后就道:“不过——不管李太监,你早上看见筠雾的头发了吗?”
夏隐点头,“看见了……是个聪明人,懂事,能教。”
春隐也是这样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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