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清辉阁,到底是心有不甘。也拿着书读,却怎么也读不进去。
父皇就曾经夸赞太子一读书就心无旁骛,不是其他人可比拟。可父皇也曾夸赞自己天赋高,读什么书一遍两遍就能记住,不像太子,要反复研读。
父皇曾经说,他们各有自己的优点,可如今,他的优点似乎已经不足为重了。
端王闭上眼睛,将手里的书丢了出去,正好砸在进来奉茶的小太监身上。
书砸在人身上,是一声闷响。人是不敢吭声的,所以只留下了书声。
他睁开眼睛,倒是认得这个脸长得好看的小太监。
“你叫四斗?”
四斗跪了下去,“是,王爷,奴才给您奉茶。”
端王嗯了一声,四斗尝试性的道:“王爷,奴才还会捏肩,您可要试试?”
端王无可无不可的又嗯了一句。
奴才们要往上面爬,肯定是要讨好主子的,端王这辈子受过许多讨好,捏肩捶背是做基本的,他并不推拒。
有时候,你得给奴才机会,他们才有梯子往上面爬。像太子那般,将所有的人都拒之门外,那就算他们有意爬过去,也没有梯子可以过。
端王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这般懒散的想着想着,就觉得肩颈之间确实舒服,这个小太监是有一手手艺。
他跟总管太监道:“就让他在殿内伺候吧。”
四斗就连忙跪下谢恩,端王想起他是云州人,问他墨的事情,“你们那边产墨产的多?”
四斗点头。
但是这些东西跟他们乡下的孩子却没有什么干系。
“就是收学徒,也要收有关系的,经人介绍才能进。学得了制墨,这辈子就不愁了,奴才家里穷,拿不出银子去墨坊。”
一块墨的事情,竟然连学徒都分个三六九等。端王端起一碗酸梅汤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感慨:“云州墨这事情,看来牵扯还要更大。”
确实很大。
到了八月份的时候,从云州那边传回消息,云州府尹折豪德承认贪墨,不过他是五年前做的云州府尹莫,另外五年则是如今任职京都承运道督查的莫庆东。
莫庆东在云州墨被查出来有误的时候就被罢免在家查看,配合三司会审,在此前他闭口不言,在牢狱里面不说话也不反抗。
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一下子就牵扯就两个朝廷官员,甚至往下面细查,还会有更多,无数人都觉得背脊发凉。
官兵到莫家的时候,莫家老小并不慌乱,莫家老夫人带着一家子老小跟着官兵走,可见是知道总有这一日。
而此时,在牢狱里面的莫庆东也肯开口了。
他诉出了云州贪墨案件最初的缘由。
“云州孤苦,百姓本就活的艰难。虽然陛下免去了部分杂税,可对云州百姓来说,依旧是重担。”
他静静的道:“而当时我刚刚任云州府尹,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云州穷,一般大家说的云州穷三个字,说的是云州府穷。
而云州一共七个县,这七个县里面,云州府却是最富裕的。其他六个县比起云州府来,更穷。
一县还比一县穷,云州府稍微富裕一些,所以自古以来,云州的大头税收都是由云州府所在的云州县所出。
一县出七县的税收,多年来众人已经习惯,可这份税收压在云州县老百姓头上,也让他们抬不起头。
十三年前,云州内战,百姓民不聊生,即便过了两三年,依旧是没有恢复。
而云州欠朝廷的税收越来越多,第一年,云州墨是老老实实交了上去。
可是第二年,莫庆东突然得知,这些墨其实陛下并不用,都堆积在仓库里面,如同江南进贡的丝绢一般,放在仓库里面,除非大用,否则没有出库的。
他就打起了主意。
他知道这很难,一旦发现,无论多晚发现,都要遭灭顶之灾。
但他拒绝不了诱惑。
“云州墨跟普通墨之间,只要做成一般的形状,普通人是认不出来的。而我们放在上头的是好墨,人的一生,能用多少墨?”
人有时候蠢起来,就那么做了。
“第一年,这些省下来的银子,我没有中饱私囊。而是还归于民,后来我就动了贪心,那些银子,直接进了我的口袋里面。”
而现任云州府尹折豪德就是当年他们合谋的人,这些年贪墨的银两,他们都是平分的。
这些年,他吃不下,睡不着,日日煎熬,如今终于被查了出来,他终于可以睡了。
户部尚书气的要死,太子觉得不可思议。
他坐在那边久久不能平静,实在是不能相信一个朝廷命官贪墨的起因是为了云州县百姓没有那么大的负担,于是铤而走险?
多么可笑,多么幼稚。
倒是皇帝相信。他拿着奏折跟太子道:“你去看莫庆东的平生,便可知他所说不假。”
莫庆东,是个读书天才。天才跟疯子之间很像,莫庆东早年没有做官的时候,曾经做出过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比如,他真的“劫富济贫”。
这些普通人不会做的事情,他敢去做。
平常人不可理解的事情,他能做的出来。
这就是选官用官时需要注意的了。
云州贪墨事件浩浩荡荡的席卷了三四个月,就在要收尾的时候,也就是折豪德运送到京都,签字画押,跟莫庆东齐齐要被斩首的那几日,他两突然跳出来指认英国公也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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