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茉难得早起,和齐晔一块儿去了空荡荡的打谷场。
“江茉姐!这儿呢!”王春雨还没开学,也过来凑热闹,朝江茉招招手。
江茉走过去,王家两兄弟和王有根也都在,家里的女人也都过来凑热闹。
这么重要的事儿,几乎生产大队所有人都到齐了,不愿意错过一点风吹草动。
张金财看到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心理负担其实也挺大的。
分田到户是件好事,起码以后大伙儿都打理自己的田,干劲儿十足,再也不会出现磨洋工偷懒的现象。
可是,他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以后不再进行集体劳动,大伙儿都各干各的,万事开头难,估计遇到的难事会一桩接着一桩。
起码现在他面临的第一个大难题就是怎么把这些田地包产到户,让家家户户都满意,能接受自己分到的田地,并且想尽办法把它种好,种出多多的粮食!
第二个嘛,也是马上要解决的,生产大队要向村民小组过渡了,他作为生产大队长,该怎么带着大伙儿过渡呢?
张金财望着乌压压的人群,心头的鼓槌越擂越快。
看到张金财发愣,底下的人也急了,忙问,“大队长,咱们这田地怎么分啊?”
公社并没有具体规定田地要怎么分,只说家家户户人均几亩地就成。
至于用什么法子,那都随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决定,只要生产大队的队员们都没有意见就成。
可众口难调,这“没有意见”其实就是最难的要求。
张金财踌躇了一阵,先说出他的初步想法,“大伙儿先静静,听我说一下啊。我和队管会的几个干部都商量了一下,打算呢,就按各家各户住的位置,先把就近的田地给你们分了。这样以后你们浇水施肥除草除虫干起来,也方便多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
“不是!”
底下瞬间有了两种声音。
范大山他娘就是喊“不是”喊得最凶的那一个,“我家那门口那地哪种得了啊!一锄头下去,锄头都能给磕断咯!”
“……我反正种不了那地!那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其他那些家附近的地不好的,也都跟着一块嚷嚷。
那些家门口土地肥沃的,当然不说话,悄悄乐着。
嘈杂喧哗了好半晌,张金财拿着大喇叭,也一直没插上话。
张金财放大喇叭的声音,扯着嗓子道:“好了好了!大伙儿别吵了!咱们少数服从多数,先投票!要是同意我今天这么个分法的人,先举手,我数数!”
蹭蹭蹭举起不少手。
张金财一个个地数,还不忘呵斥,“刘翠花!一人顶多举一个手!你这两只手都举起来干啥呢!”
“张大勇,小孩不准举手!你干嘛呢!把你幺儿的手放下来!”
张金财数了一遍,不到一半的人同意这个法子,还真是心累。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行了,大伙儿先散了吧,我和队管会的干部们再商量商量,明天老时间老地点,继续开会!”
幸好春耕还没到,耽误一天也不算什么。
张金财真是愁得头发掉了不少,都快薅秃了,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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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张金财又拿着他的大喇叭开始吆喝,“昨天我和干部们连夜把大伙儿的地分好了,你们先看看啊!”
他扯出一块布,上面画着生产大队所有的地,还标记了哪一块属于哪一家。
这下好,一目了然,矛盾也更多了起来。
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他家的地怎么那么大一块啊?!我家才这么点?”
“我才不要我家门口这块地,形状一点儿都不好,又浅得很,根本不好种!要翻耕呐!多费劲儿!”
“我分的那块地怎么那么远啊?我每天怎么浇水啊?”
“这地不行啊!我上回在这块地里摔掉了牙齿!这块地它克我!”
听着底下这五花八门的各种要求,张金财无奈地摇摇头,好不容易才等大伙儿声音小一点,连忙道:“你们先别急啊!先听我说啊!我知道咱们生产大队的地有些产量高,有些产量低,所以咱们是根据产量折算一下了公顷面积,再给大伙儿分的田地。原则是优先给大伙儿分离得近的田地,若是产粮低的,就面积大一些,所以出的粮食也还是一样的嘛,你们说是不是?”
反对的声音小了点,可范大山他娘还是站在头一个反对。
“折算也不成!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你就是给我一百亩那地,我也耕不动啊!还能出粮食?别除了我的命才是!”
同时也有人附和,“是啊,耕一亩好田多省事啊!要是那些产量低的田,再多给几亩有什么用?反而累得半死。”
但也有人反对,“那也不能这么说,好好打理的话,土地的产粮还是可以提升的嘛!”
“……那既然你喜欢,你就去要产粮低的田,多要几亩呗!把好田留给咱们就好。”
“……你!”
底下又吵得不可开交,张金财揉着眉心,烦得要命。
这是真闹挺啊,他正胸闷气短,忽然看到角落里正在看热闹的江茉,顿时眼光一亮。
他怎么把这位给忘了?!这位是知识!是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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