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身边的冯谕瑧。
她侧眸,见冯谕瑧极力睁着双眸,死死地望着远处遭受虐打的父亲,抓着她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白,可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挪动过半分。
那厢,遭受毒打的冯琰却始终骂声不绝,哪怕身上血迹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弱。
连翘再也看不下去了,执剑想要冲出去,可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却如铁箍一般,力度之大,让她怀疑自己的手都会被掐断。
她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却依然不让她冲出去的冯谕瑧,再看看已经没了声音的冯先生,终于忍不住落泪。
“将军,人死了。”她听到一名燕兵禀报。
“死了?真不禁打!扔下去,回府。”那曹姓燕将懒洋洋地道了句。
很快地,燕兵便将已经死去的冯先生扔下了平板车,扬长而去。
她立即想要冲过去,可手腕却依然被制住。
她不解地望向身侧女子,见她仍旧努力睁着眼睛,视线始终落在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冯先生身上。
她想问为什么却又问不出口,只能沉默。
两刻钟不到,燕兵去而复返,看了看仍旧躺在地上没有半分移动痕迹的尸首,又再度离开。
燕狗竟狡猾至此!连翘暗恨,又望望冯谕瑧,见她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唯有再度忍耐。
半个时辰之后,她再次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燕兵。
这一回,她对身边女子隐隐有了几分佩服。
可冯谕瑧仍旧一动不动。
又过得半个时辰,燕兵第三次去而复返,她也看到了那名燕将的身影,见对方皱眉不悦地道∶“原来当真已经不在这里了,本将居然做了无用功。”
这一回燕兵走后,冯谕瑧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她一手持剑,一手扶着冯谕瑧,一步一步朝着远处那已经没了气息的身影而去。
早上还和蔼地与自己说着话的人,转眼间便……饶得她见惯了生死,此刻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冯谕瑧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落泪,只是亲手埋葬了最疼爱她的父亲。
为免被发现,她也不敢立碑,只是把埋葬父亲的位置牢牢地刻在心里。
连翘安静地陪着她,末了朝着冯琰埋身之处磕了几个响头。
她正要起身的时候,不经意间却发现,冯谕瑧的衣裙、鞋袜透着一片鲜红的血迹。
那血迹不像是外头沾着的,反倒是从身上流下来的。
她一惊,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不敢相信地望向神情平静的冯谕瑧:“你有了身孕?”
这分明是小产的迹象!
冯谕瑧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轻抚着腹部,眼神有几分伤痛,可声音却仍是平静的:“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所以,她也没能保住他。
“走,去找大夫。”连翘不由分说地拉住她。
“不必了,早就保不住了。趁着追兵未至,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可是你的身子……”
连翘如何不知孩子必定是没了,她只是不放心眼前这女子,本就身受重伤,如今又小产,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我不要紧,快走吧!只要到了茗州……”
她虽没有说到了茗州便如何,但连翘却知道她的意思。
茗州,有她的夫君穆元甫。那个让冯先生至死都引以为傲,相信他会爱护自己女儿的穆元甫。
“那个人,是谁?”她听到冯谕瑧低声问。
“燕国将军曹冠诚!”她一字一顿地回答。
冯谕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冠诚,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曹冠诚?”说到此处,连翘抬眸望向了脸色苍白却又如同血人一般的穆元甫,不等对方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不记得也不要紧。当年,主子设计将其活捉,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以告慰冯先生在天之灵。而我……”
她忽地笑了,笑容阴森,充满了残忍的肆杀之意。
“而我,偷偷地把他的尸首挖出来,鞭打了整整三日三夜,再把他扔到山顶上暴晒七日,最后连骨头一起剁成了碎渣喂狗!”
只是再怎么报复,都换不回那个人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旁若无人地继续道:“主子小产却坚持赶路,我拗不过她,便也只能从了。只是想不到,次日我们又遇到了燕兵。所幸此番的燕兵人数不多,而且曹冠诚那狗贼也不在。”
虽然只是一小摄燕兵,但对带着一个伤患的她而言,亦是不容忽视的。
果不其然,她这边才将欲偷袭冯谕瑧的一名燕兵杀死,那厢却又有两名燕兵朝她攻了过来,她顾着受伤的冯谕瑧,一时分.身乏术,只能刺死其中一人,眼看着另一人的刀即将砍中自己,结果……
又是冯谕瑧挺身而出,为她挡去了这一刀。
她一剑刺中那燕兵的喉咙,终于气急败坏地骂:“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喜欢替人挡刀?!”
那人分明已经伤得很厉害了,可一张嘴却不肯示弱半分:“你才有病!这不过是权衡之下作出的最佳选择,一人受伤,总好过两人同时受伤。”
不管这是对方权衡利弊之下作出的选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翘只知道,这个人,已经救了她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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