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甫这才了然。
也是了,那丫头与穆琮交好,得知他突然患病,必然放心不下要回来探望。只是她才刚刚入职,在军中根基未稳,一来一回的也不知耽误多少事,倒不如通过自己将穆琮情况告知她。
他不得不感叹太后为小姑娘考虑得甚为周全。
跟着内侍折返宣明殿时,忽见一名宫女从正殿寝间内出来,见到那名内侍,忙道:“公公,陛下醒了。”
“那赶紧请太医来瞧瞧。”那内侍忙吩咐。
穆元甫亦因此得以近距离地看到了清醒的穆琮。
“陛下可认得微臣?”他听到看诊的太医低声问神情明显有几分茫然的穆琮。
穆琮微微侧了侧头,视线落在了那太医身上,只是好片刻都没有回答。
那太医也不在意,又示意他看向穆元甫:“那陛下可认得这位大人?”
穆琮似乎呆了呆,不过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周大人……”
“是,臣周季澄,参见陛下。”穆元甫朝他拱了拱手。
穆琮只是‘嗯’了一声,又移开了视线。
穆元甫见他精神尚好,想了想,便道:“菁予与穆璟也担心陛下,只是远在军中,无法回宫看望,还请陛下切莫怪罪。”
穆琮眼皮轻颤了颤,再度将视线投向他:“菁予妹妹……四皇弟……”
“是,陛下可还记得他们?”
“记得,四皇弟总惹妹妹生气,妹妹说他讨厌……”
穆元甫轻笑,没有想到他记得最深刻的却是这个。
他又说了些虎妞与穆璟的事,不断地引着他说话,出乎意料的是,穆琮虽然回答得比较缓慢,但大多都没有说错,也让一旁的太医们又惊又喜。
而待他从宣明殿离开时,亦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明德殿内的冯谕瑧自然也得了宫人的禀报,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让宫人退了出去。
“太后也该放心了,想来陛下这回能安然度过。”连翘安慰道。
虽然她向来对先帝留下来的儿子们没有太多好感,但她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对穆琮这个小胖子倒是瞧着有几分顺眼,加之如今大梁又正要用兵之际,自然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皇帝倒出什么事。
冯谕瑧冷笑:“只要他一日不改改这好吃懒动的毛病,纵然是安然度过了这一回,难保没有下一回。”
“陛下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经过这回,必是会吸取教训,再不敢的了。”
“唯愿如此吧!”冯太后不置可否。
***
一切正如太医们所言,穆琮到底年轻,加之救治及时,度过了昏迷的那段时间后,神智便一日比一日清醒,除了左侧手脚依然无力,偶尔会觉得头疼之外,其他的便没有什么了。
许是差点进了鬼门关,自彻底清醒之后,他便一直老老实实遵从医嘱,亦咬紧牙关认认真真地学走路。
虎妞虽然没有办法回宫,但也拜托穆元甫代为转交了她的信函。
穆琮收到小姑娘的信函时,高兴得连复健带来的痛苦都忘记了几分,看着小姑娘在信中表达的担忧与挂念,他脸上的笑容渐深。
良久,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信函,望了望殿外的景致,看着远处朝臣们匆匆往正明殿而去的身影,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当日因皇帝急病之事,打断了商议出兵之事,但冯太后还是在穆琮病情稳定向好之后,在朝堂上重提了此事。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对此亦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冯太后高坐上首,认真地听着朝臣们各抒己见,不时还点点头。
突然,侍立身侧的连翘低声提醒:“太后,是陛下。”
冯谕瑧闻言抬眸望向了殿门处,果然看到穆琮从御辇上下来,正由宣明殿大总管搀扶着,笨拙却又缓慢地一点一点走进殿来。
也察觉了他的出现的朝臣们,顿时止了说话声,齐唰唰地望向了眼前这位行动不便的年轻皇帝。
曾经圆乎乎的年轻皇帝,如今已经明显消瘦了许多,虽然瞧着比寻常的同龄男子还要圆几分,但对比他出事前的体型,已经是变化巨大了。
由此可见,此番他确是吃了大苦头。
“臣等参见陛下!”尹德璋率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行礼。
众人亦紧随其后。
穆琮笑了笑,道了声‘免礼’,继续扶着大总管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往玉阶处走去。
冯谕瑧望了连翘一眼,连忙会意,连忙上前,与那大总管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好歹把他扶到了属于皇帝的宝座前。
“母后。”穆琮落了座,笑着唤了声,“朕如今行动不便,未能与母后见礼,还请母后宽恕则个。”
冯太后道:“你身子未曾大好,怎的这会儿过来了?”
“不瞒母后,有件事,朕想了好一段时间,思前想后,还是想着趁今日朝会,向众卿明言。”
冯谕瑧有些意外:“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穆琮没有回答,只是又笑了笑,缓缓转身面向朝臣,正襟危坐,朗声道:“朕自登基以来,不管于朝政,抑或于学业,均是偷懒惫怠,有负母后多番教诲。如今,朕经逢此难,大彻大悟,深感德不配位,着实难担这一国之君之责。”
朝臣们大吃一惊,着实没有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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