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穆大哥……
周围的大梁将士亦齐唰唰地跪下。
血染满地的战场上,只有小姑娘的痛哭声在不断回响。
大梁女帝登基次年,卫尉卿、都护将军周季澄战死沙场,大将军上官远亲自主持,为这位文人出身,却在战场上立下无数功劳的传奇男子,举行了军中最规格的葬礼。
新坟立起,上官远跪在坟前,郑重地叩了几个响头,无声许诺。
陛下放心,臣上官远,哪怕是拼尽最后一滴血,也必定会把大梁的旗帜插遍整个神州大地,守护你要守护的人……
他缓缓地起身,望向仍然跪在一旁的虎妞与穆璟,沉声道:“给你们的恩师叩几个头,便回营去。身为大梁将士,你们要紧记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职责。”
虎妞嗓音沙哑,回道:“属下遵命!”
穆璟低着头应了声‘是’。
两人同时向着新坟叩了几个响头,这才慢慢地起身,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新坟一眼,转身跟上了上官远。
上官远带着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忽地止步回身,道:“自今日起,你二人便编入本将的亲卫军中。”
虎妞愣了愣,很快便拒绝:“大将军不必看在师父的份上,属下到军中,是要凭真本事往上走的。”
“菁予说得没错,便是师父在世,也会赞同我们的。”穆璟补充。
上官远被他们这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气笑了,斥道:“你们当本将是什么人?若不是见你二人武艺尚且不错的份上,便是天皇老子来说情,本将瞧不上的依旧瞧不上,还会把你们提到亲卫军中?”
虎妞与穆璟彼此对望一眼,一下子便明白对方的意思了,立即道:“属下遵命!”
上官远冷哼一声,扔下一句‘回去收拾收拾便找肖副将报到’就走了。
虎妞目送着他的身影越行越远,沉默良久,才问身旁的穆璟:“你的伤怎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嗯,那就好。”
两人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穆璟望了望她又消瘦了几分的脸,低声道:“对不住,若不是我武艺不精,军师他也不会……”
他只觉得喉咙一哽,突然便说不下去了。
虎妞摇摇头:“这如何能怪你。”
穆璟没有再说,只是低着头,掩饰住通红的双眸。
虎妞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当日留下断后的一干人,最终得以生还的只有他一个。可是她如今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安慰他,只低低说了一句‘我先回去收拾了’便离开了。
待她收拾妥当,正准备去找肖副将时,行经穆元甫生前营帐时便止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帘门良久,还是轻轻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帐内一切都维持着当日他们出发前的模样,仿佛还在等着它的主人归来。
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虎妞鼻子一酸,没忍住差点又掉起眼泪。
她连连吸吸鼻子,微仰着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这段日子,她已经哭了太多回,师父泉下有知,必定会笑话她的。她不能再哭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动不动哭鼻子呢!
门帘忽地被人从外着掀开,她回身一看,便看到正要迈进来的上官远。
上官远似乎对她出现在此处并不意外,只是朝她点了点头,视线在帐内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那个上锁的檀木锦盒上,片刻之后,将那锦盒抱起,轻轻抚了抚,而后叹息一声,将它递给了虎妞。
“你是他最亲的人,他留下来的东西,自然也应该归你。”
虎妞连忙接过,想到生前师父对这个锦盒的爱惜,又没忍住想要掉泪。
“打开看看吧!”上官远低声道。
“我没有钥匙。”虎妞闷闷地回答。
上官远皱眉想了想,而后行至书案前,拉开右侧的抽屉,往抽屉底摸索了一通,触手微凉,忙抓住取出一看,果然是一把钥匙。
他愣住了,少顷,眼眶便有几分微红。
穆大哥果然还是把钥匙藏在这个位置,哪怕他活了两辈子,这个习惯依然没有改。
他阖着眼眸平复了一下心情,将钥匙递给虎妞:“开开看。”
虎妞接过,把那锦盒放在桌上,插上钥匙一扭,只听‘啪哒’一声,锁便应声而开。
她打开锦盒一看,见里面放满了信函,见信封上的字迹居然是自己的,她有些意外,拿起那叠信函,一封又一封,全部是她的字迹。
越往底下,信封的字迹便愈是稚嫩,这满满的一盒子信函,就像是时间倒流器,一点一点地勾起了她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一幕幕。
小小的她,皱着小眉头满是苦恼地给远方的周叔叔写信,可是太多太多字不会了,问姨母多了,姨母又会不耐烦,小小的姑娘灵机一动,便把不认识的字全部画圆圈代替。
反正她相信聪明的周叔叔一定可以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展开其中一封已经有些发黄的信,上面是小时候的她那稚嫩的字迹——“……姨母太坏啦!圈圈人家吃的肉是大白将军的,圈圈人家哭了好久,我决定一日都不和姨母说话。”
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连忙把信放回信封中,随手又展开一封——“……周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虎妞可想可想你了。周叔叔不能喜欢别的孩子,圈圈虎妞就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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