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慧嫔在长乐宫里闹那一场,太医院甚至前朝都对宋选侍惹了陛下烦恶有所耳闻。其中缘由众说纷纭,流传到目前仿佛最靠谱的是宋氏仗着身孕轻慢了贵妃,贵妃便在陛下面前上了眼药,非要陛下严惩宋选侍不可。
另一版本则说是丽贵嫔怀着身孕时遭了宋选侍的暗算才会在大皇子出生时没挺过来就这么去了。这次为皇后的死彻查后宫将这点子阴私给查了出来, 陛下这才重重发落了宋氏。
还有说是陛下在长乐宫听墙角听到宋氏对家中某位表哥的幽思才恼羞成怒的;有说宋氏瞧不起陛下诗书不通五经扫地惹来陛下震怒的。总归说的多了,大家反而不在意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宋选侍于陛下而言不过是个妾。妾在一般人家是什么地位?惹了男主人的厌烦, 被打杀被发卖的多了去了, 陛下好歹是想让人“病逝”,已经是十分体面的做法了。
如今除了吴相与太仆寺宋少卿——便是宋选侍的亲爹——对宋氏的处境忧心忡忡,其他人已然根本不再关心这位失宠的后宫女子。便是太医院照着陛下的吩咐让宋选侍慢慢的“病逝”了也并不会因此获罪前朝重臣。
可问题在于, 小崔公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的慧嫔娘娘她非要保住宋氏啊。两边都是主子,这可听谁的好啊?!
太医院一众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快把头给挠秃了, 不得不找到小崔公公求助。小崔公公多精明的人,眼珠子一转给了他们一个好建议:“慧嫔娘娘又不懂医术,你们一口咬定宋小主身子不好不就得了么?”
“可是……”太医们继续挠头:“虽调养不好,但补药用着的话,倒也没那么容易——”
“谁说非得用上好的补药呢?”小崔公公一脸无辜:“选侍是个什么份例,她能用得起什么补药?你们只消在她份例里用了最好的,并告诉慧嫔娘娘你们就是用的‘最好’的,事儿不就结了么。”
“还能这样吗?”老太医们对视一眼,觉得小崔公公这话说的没毛病!他们确实用了“最好”的补药给宋小主调理,然宋小主身子骨儿差,调养不回来拖了一阵就香消玉殒了——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
若是放在以前,有白桃这位神医隐藏在长禧宫中,太医们想玩儿这种手段定是行不通的。偏虞枝心打定了主意送白桃出宫,索性将白桃与诸多事务隔绝开来。
这般阴差阳错之下,宋慧娘虽打起精神要活下去,日日吃着补药盼着康复,只精神头儿却一日不如一日。好让虞枝心心急如焚,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长禧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被白桃收拾的服服帖帖,无论外头的粗使还是屋里的大宫女都不敢有丝毫造次。又有冬橘是个厉害的,连秀姑姑这般老人也不敢撄其锋芒。这两人坐镇宫中,当真是将长禧宫经营的铁桶一般。可这会儿白桃禁闭,冬橘被驱,下头少不得人心思动,不知不觉就露出许多破绽来。
夏榆和秋楹两个本是长禧宫里的小宫女擢上来的,既是知根知底,宫人们对她们就少了许多敬畏。若非虞枝心发现的早,狠狠将几个闹的凶的发作一通替夏、秋二人立威,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便是这样也让她焦头烂额了好几日,废了好些功夫才把浮动的人心稳固下来。
就这几日疏忽,宋选侍那儿又出了状况。宋慧娘原本虽看着虚弱,好歹人是清醒的。偏这一日不知怎的忽然昏迷过去,竟是好几个太医用尽了办法也没将她唤醒。
好在一日之后,她自个儿倒是幽幽的睁开了眼。只自此就时不时的陷入昏睡。虞枝心抓着太医问过一通又一通,太医满口之乎者也的掉书袋,说来说去只说宋小主生产凶险已然败光了底子。便如破了一个大口的水缸一般,日日进补如日日往里头舀水,虽能延缓些时日,到底没法儿阻止这口破缸日渐干涸。
他说的仿佛有理,虞枝心却是不信。尤其是诸位太医众口一词说的一模一样,愈发显得是商量好了哄她来的。
起了心找白桃问一问,到底又犹豫了。这般心事重重几天,不想自己身边差点儿又被人钻了空子。
起因却是她额头上为救宋氏而磕破的伤口掉了痂留下粉色的疤痕,太医专门开了一罐药膏用着。这一日正如往常一样由夏榆伺候着涂上,忽而嗅出味道有点儿不对,虞枝心下意识的拦下了。
“主子?”夏榆不知所以,轻轻出声询问。
“没事。”虞枝心状似无意的接过药膏看了看,随手扔在梳妆台上皱眉问道:“这药膏用了多久了?怎么这疤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夏榆只道她心中焦急,唯有笑着劝道:“这才五日功夫,哪里看得出变化的?娘娘耐心用着,秦太医都说了定不会让您留下疤痕的。”
“谁知道那老家伙是不是哄我的。”虞枝心嗤笑一声,愈发不肯用这膏药了,只将它放进妆奁的抽屉里赌气道:“你先放着,等一会儿秦太医来了我亲自问他。”
秦太医是太医院里除了两位御医外头一号的陛下心腹——实则两位御医都不见得背后是不是有主,说不得还不如他这般心腹。陛下虽关了慧嫔禁足,却将秦太医拨给了慧嫔专用,可见将慧嫔看的何等重要。
正得益于他这态度明确的庇护,后宫多少娘娘小主哪怕对虞枝心恨的牙痒痒却不敢真往长禧宫里伸手。内务府御膳房针线局更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慧嫔娘娘一个不喜,只消小崔公公就能让他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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