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见到容昊,是在青阳城了。是他主动找我的,因为儿子的死,他的妻子疯了,要杀掉容元风。容昊为了保护那孩子,被他的妻子重伤。容昊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可有些事,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容岚活着去了东明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去找我求助,因为他早就知道我对容岚的心思,我们也是很多年的知交好友。”
“容昊将容元风托付给我,我当时并未告诉他容岚的事,因为多一个人知道,容岚就多一分危险,她那时尚未在东明国站稳脚跟。”
“容昊不让我管他,他自己离开,去寻找失踪的妻子,说等找到后,把人安顿好,就回来接孩子。可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
“我不是没想过通知容岚,但我先要保护好那个孩子。他是不能养在青阳王府的,我将他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交给稳妥的下人照顾。
等做完这一切,我写好了给容岚的书信,正要派人送出去的时候,得知容岚要跟东明国的沐振轩成亲了……”
姬暽连连叹气,“我知道,容岚多么想报仇。我也知道,如果我告诉容岚,容元风活着,她一定会为了这个孩子放弃原本想做的一切。我应该怎么做?当年我犹豫再三,终究是烧掉了那封信。我希望容岚可以做她想做的事,过她想过的人生,我可以替她照顾好容元风,将这个苦命的孩子养大,给他一个安稳的人生。”
“原本一切都好,直到青绝发现了容元风。我把那孩子养在了跟青阳城一山之隔的柏木城,不放心把他完全交给下人照顾,所以经常暗中过去看他。却没想到,几年后的某一天,会在柏木城撞见青绝。”
“青绝想要知道那孩子是谁,我若是不交代,以青绝唯我独尊的性格,我跟孩子都要死。无奈之下,我只能如实相告。”
“青绝得知之后很兴奋,是那种又发现一个好苗子的兴奋。因为他最喜欢这种出身好,却处境糟糕的徒弟,这在他眼中,有着无限可以激发的仇恨和欲望,这就是他看重的潜力。”
“我知道,事情糟了,可后面的事,也由不得我了。容元风成了青绝的爱徒,青绝将容元风的身世告诉他,将容家人的冤屈和凄惨的下场,都深深刻在了那个孩子脑中,那个时候,他才六岁。”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想必须杀掉青绝,但我有心无力。”
“在青绝的徒弟里面,你我都是异类,并没有被他同化。但想要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摆脱青绝的影响,几乎不可能。”
“我无数次地教导容元风,仇恨不是人生的全部,但与此同时,青绝也无数次地告诉他,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就要杀光仇人,杀光压在上面的人。”
“甚至,青绝一直在告诉容元风,容岚当年独自逃走,去了东明国后嫁给沐振轩,后来相夫教子,是贪图安逸享乐,只顾自己,早已忘记了西辽容家的血海深仇。”
“一开始,我一遍一遍地跟容元风解释,不是那样的。容岚嫁给沐振轩,是因为那是她在东明国立足的条件,是君兆麟要求的,她不得不低头,否则一个人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但后来,容岚有了孩子之后,不再上战场,连我都觉得她已经放弃仇恨了,又如何能说服那个从小就被人灌输了天大仇恨的孩子呢?”
“那个孩子慢慢长大,拼了命地练武,满脑子都是仇恨,甚至,连容岚都恨。我一直天真地以为,他会听我的,因为他把我当做父亲,对我十分尊重,只要我在,对他总归是一种约束。而且,青绝活着,容元风是不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但四年前,你把青绝杀了。”
“当然,我不是责备你。那个老魔头死了,对你我,都是好事。起初我认为,那对容元风也是好事,否则早晚他会被青绝摆布,成为青绝的傀儡。”
“那之后,容元风果然变了些,不再总是阴郁的模样,很少在我面前提容家和容岚,甚至愿意跟着我学琴,学书画。”
“我很高兴,甚至一度以为,那个聪明的孩子当初之所以表现得被仇恨侵蚀了心智,只是为了让青绝满意,讨青绝高兴而已,并不是真的。”
“我得空便去柏木城看他,他每月十五会来青阳城看我,我总会在青阳城一家小酒馆订一壶酒,让小二送到王府,等着容元风过来对饮几杯。那酒很烈,我身体不好,不能多喝,但那孩子却很喜欢。”
姬暽说到这里,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就这样,过了三年多平静的日子,也是我那么多年最舒心的日子。我甚至以为,我做到了自己曾经在心中默默对容岚立下的誓言,将那孩子抚养长大,让他做个正直善良的好人,过得平安无忧。”
“直到去年秋天……”姬暽面上笑意转淡,微叹一声,“我发现,容元风跟青绝的女儿走到了一起。”
“我是早就认识青魅的,因为离得近,也算看着那个姑娘长大。我认为他们不合适,非常不合适,因为那姑娘阴狠毒辣,不是什么良善性子。我一直都希望阿元找个好姑娘成家。青阳城里有个医女,名叫白兰,曾经跟着她师父到王府去为我看诊,我见过几回,想撮合她跟阿元。”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白姑娘自小定了亲,跟阿元提起,他却动了怒,觉得我是在羞辱他,认为他只配娶一个出身低贱的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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