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指搁在膝上紧了松松了紧,萧承渊的眸光最终落在粥碗上方升腾的热气上,苍白的脸色骤然一沉:“太烫。”
裴时语勾唇,慢条斯理地端起粥碗,象征性地搅动了几下,复又放在萧承渊面前。
仍旧垂着头,仿佛周边没有他这个人。
看似尽责,实则敷衍。
萧承渊顿时冷了眉眼,望着满桌丰盛的饭食没了胃口。
一顿味同嚼蜡的早膳之后,裴时语十分有眼力地吩咐随伺在一旁的小厮,给萧承渊递上巾帕与漱口用的茶水。
待小厮退下,她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请辞:“王爷好生歇息,妾身先行告退。”
就这么迫不及待离开么?
萧承渊的深眸里仿佛放入了一整个寒潭,眸光比三九天的雪还冷。
他自认为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有什么可怨恨的。
眼见那道倩影即将消失在门口,萧承渊冷漠地出声:“本王让你走了吗?”
裴时语顿住脚步,晶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人了。
她转身看向萧承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这皮笑肉不笑的态度像是仿佛一团火,直落萧承渊的腑脏,他用那冰死人的语气脱口而出:“你不过是个冲喜娘子,忘了你的本分了么?”
她的本分是什么?
无数人跟她说过身为女子的本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千百年来女子行为准则。
身为冲喜娘子者,侍奉夫君时更得用心,须得做到事必躬亲,凡事以夫君的身体为重,如此方能体现为人妻者的贤惠。
如今她一不求夫君的怜爱,二不求世人口中的贤名,遵循那些本分有何用。
维持彼此间仅有的客套已是够够的了。
裴时语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妾身愚钝,不知王爷到底想要妾身做什么?”
她竟不知,萧承渊有这样难缠的时候。
她能想出来的理由,大概是他那高高在上的虚荣心作祟,以为她这个小小伯府之女理应捧着他。
脆弱得可笑。
萧承渊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不仅压根不怕他,反而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明明她死得比自己还早,哪有资格可怜他。
萧承渊无视裴时语眼中的嘲弄,只是冷冷地看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将本王伺候得舒坦了,本王允你回门。”
话毕,萧承渊眼不错珠地看着裴时语,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裴氏与祖母感情深厚。
前世她嫁入王府后,裴老夫人没过多久便回了家乡,换言之裴氏自出阁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祖母,他不觉得裴氏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
果然,裴时语听完萧承渊的话后眼睛都亮了,潋滟的眸光带着雀跃,似湖水般纯净透明。
但只是一瞬。
萧承渊收回视线。
裴时语死死盯着萧承渊,她不信他会有这般好心,这其中定然有阴谋。
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见见祖母。
罕见地,裴时语在萧承渊面前不经意流露出犹疑之色。
萧承渊的深眸骤然转冷,她这是在质疑他么?
他转动车轮朝内室驶去。
不识好歹,爱回不回。
第7章 确有几分特别
裴时语担心萧承渊改变主意,快步追到萧承渊面前,睫毛微颤:“王爷说话算话?”
萧承渊仍旧肃着一张脸,眉眼间尽是冰冷:“本王言而无信你又奈我何?”
裴时语眼底浮起一团希望,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他这样说表明他答应了。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她终归能见到祖母。
裴时语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嗓音轻快了许多:“妾身听大夫说过,腿脚不便的话,按摩下肢有助于防止肌肉萎缩。妾身出阁前时常帮祖母按摩,王爷若不嫌弃的话,妾身愿意效劳。”
萧承渊面无表情瞥她一眼,唇张了张,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他等了一会不见裴时语有动作,心火再起,用醇厚的声音抛出一句话:“不知道推一下?”
裴时语神情一哽,这厮还如从前那般,动不动就使唤她。
为了能见到祖母,她忍。
裴时语在心里腹诽着,不知不觉将萧承渊推到了内室的窗前。
时值上午,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秋天的阳光照在轮椅上,正好将萧承渊的腿裹在融融暖意里。
看清轮椅停留的地方,裴时语唇瓣紧抿,秀眉凝起。
前世新婚之夜过后,萧承渊便住在澹月堂里,鲜少回含章院。
只有刚成亲前两个月,每逢他需要她给他按摩了,便由小厮推着轮椅来这里。
她那时怜惜他行动不便,有心讨他欢心,为了让他舒服些,她仔细观察了含章院的每一个角落,早早将适合他去的地方记下。
上午哪里最暖,下午何时的阳光不烈,中午他若想去院子里哪里最合适,点什么香应景,备什么样的茶他会喜欢……这些她早就悄悄印在脑子里。
如今只觉得讽刺。
裴时语拉着轮椅往后退了一步,将萧承渊拉回阴影里。
她在萧承渊身前蹲下,掀开盖在萧承渊腿上的薄毯,眸眼低垂,嗓音缥缈:“王爷忍着些,妾身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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