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松柏是个丧妻的鳏夫,四十来岁,只有一个女儿,也已经出嫁,日子过得极为孤单。
而杨双喜因自请休书,已是被休弃的人,不愿再回娘家受兄嫂白眼,便想再去给人浆洗衣物。但是她自请下堂的名声已经传出,被众人瞧不起,便是浆洗衣物的活儿,也少有人肯让她做。
这时,是许松柏提出要她到熟食铺帮忙。处的久了,两人看对了眼儿,就走到了一处。
可是,牵错以后,杨双喜和许松柏一点都不熟悉啊。杨双喜抱着女儿的尸体在街上哭的时候,恰逢许松柏腹中疼痛难忍,上茅房去了。他根本就看不到杨双喜的凄惨情景,更不会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一时同情而出钱帮她下葬。
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去茅房把许松柏给揪出来啊。
十一眼巴巴地看着顾清风,脏活累活还是你来干吧。
顾清风扶额:“你就不会想办法耽搁一会儿杨双喜的时间吗?只要耽搁一会儿,等许松柏出来不就是了?”
十一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因为这次又是涉及女子再嫁,顾清风仍然不想要十一出手。十一也乐得清闲,但她坚持全程观看,陪在顾清风身边。
杨双喜用一领草席裹着女儿的尸身,哭行在街上。为了下堂,她什么都没要,只要女儿的尸体。——当然,她那个破烂的家,也委实没有值钱的东西。
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甚是鄙夷。这个女人自己不耐清贫倒也罢了,居然还把夫家的骨血带走,死后肯定会下地狱。
杨双喜听不见旁人的议论,眼里只有她的女儿。她多想她的小莲可以活转过来,牵着她的衣角,笑嘻嘻地唤她娘亲。
可惜她的小莲再也活不过来了。
杨双喜哭着说:“小莲,是娘没本事,不能救你,下辈子,你投胎个好人家,别再到娘身边来了……”
她的小莲懂事可爱,平日里连一口吃的都不舍得吃,还会在她辛苦洗衣时帮她擦汗端茶。她的小莲不争不闹,从来没问她要过什么。甚至是在病榻上时,小莲也只是小脸苍白,哭着说:“娘亲不哭,小莲不痛了,不痛了……”明明自己痛的汗如雨下还要哭着来安慰她。这样的小莲,让她怎么舍得?
想到女儿,她就心痛难忍,恨不得将周义千刀万剐。她怨周义,何尝不怨她自己?但凡她稍微有些钱财,能把女儿送到医馆去,小莲何至于就丧命呢?
如今小莲没有了,那个男人居然还说了一句,夭折的孩子不能进入祖坟,就用破席一卷草草葬了就是了。
那是她的女儿,别人不心疼她心疼。
可是她现在连给女儿买副棺材的钱都没有。
杨双喜坐在街上哭得声嘶力竭,似是要把她的悲痛全都哭出来。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哭,她的小莲都不会像以前那样乖巧地递给她一块手帕了。
泪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杨双喜丝毫感觉不到。她找不到给她女儿下葬的法子,她已经身无分文!
顾清风便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为了烘托一下气氛,营造一个更合适的环境,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水浇在杨双喜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她不顾自己,慌忙将女儿的尸体抱在怀里,生怕被雨水打湿。手刚触到女儿早已冰凉的肌肤,她意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下再大的雨,也不会把她给浇醒了。
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间或有人瞥她们一眼,或许也有怜惜,但大都匆匆离去。——雨实在是太大了。
顾清风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踱步过来,黑袍玉带,宛若谪仙。他的衣衫硬是在这瓢泼大雨中纤尘不染,超凡脱俗。
杨双喜有一瞬间的怔忪,这是神仙来接她们母女的吗?她痴痴地望着那个黑衣少年,忘记了打在她头顶的大雨。
顾清风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一句:“众生皆苦。”他本来不大喜欢杨双喜,认为她不够忠贞。但是当他看到她这样在乎自己的女儿之后,他对她的轻视全都烟消云散了。
杨双喜伸手捉住他的脚腕,哀求道:“行行好,帮我葬了我的女儿。”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她抓的很紧很紧。
顾清风将伞举在她头顶,叹道:“何苦呢?人都已经死了。身后事办得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越发觉得我对书生有偏见。
话说作者君小时候看过戏剧《马前泼水》,印象相当深刻啊
☆、覆水难收恩义断【二】
杨双喜闻言怔怔的,是她没用,是她没能救的女儿的性命。如果连给女儿下葬也做不到的话,她还活着做什么?她充满爱怜的目光望着小莲,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顾清风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不曾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这一刻,他甚至在想,若是有人肯这么看着我,我即便是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在牵错后的命谱里,没有这一场雨,杨双喜会哭了一会儿后,一直往前走。现在有了雨,暂时阻挡了她的步子。
她抬头看着为她挡雨的少年,哀求道:“您能帮她下葬吗?我会给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只要您能让她……”
顾清风对上她那祈求的眼神,竟莫名有些心软,差点答应她的请求。他忽然醒悟过来,他是来拖延时间的,要让许松柏出来帮忙才行。他不但不能出手相助,还需要去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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