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言不错,皇后诞下的确实是龙凤胎。”吴为说着话锋陡转,“但草民曾有幸遇过昔日在凤栖宫伺候的老宫女,人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老糊涂了,问起她深宫的事,只会说一句,当初听见两声啼哭……”
“分明都是男婴的声喉。”
虞清梧指尖挑拣蜜饯的动作微顿,稍稍反应了会儿他这句话的内涵,待脑袋转过弯了又觉得,这大概就像后人传读的正史与窃语的野史之区别。
说白了,吴为讲这桩故事,只是想讥讽北魏迷信过甚。
至于皇室血脉,哪可能连男女都搞错。
她百无聊赖,挑出个头最饱满的果脯。
“殿下,不好了殿下——”突然,殿门被猛地推开,急匆匆跑进来的是书瑶。她慌乱得连叩门和行礼都忘了,边跑边嚷喊:“闻公子出事了!”
虞清梧悠闲神情顿时僵硬在脸上,语速不自觉加快:“说清楚,怎么回事?”
“奴婢方才经过御花园,见六皇子殿下突然跳进明月湖吓了一大跳,结果逮人问了之后才知道……”书瑶气喘吁吁,“起因竟是闻公子坠湖无人救,六皇子恰巧碰见这一幕,便自己跳下去救人。”
虞清梧上半身霎时直直坐起。
她听清了书瑶说的每一个字。
唰地掀开腿上珊瑚毯,两只脚胡乱塞进绣花棉鞋,没要人侍奉,提起拖曳裙摆就往外跑。
“殿下?殿下先把斗篷穿上!”身后传来棋秋与书瑶担忧的声音,她都恍若未闻。
坠湖无人救?
呵,闻澄枫又不是三岁垂髫小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坠湖?何况御花园中行经来往的宫人甚多,明知闻澄枫是她瑶华宫的人,怎么会一个个都袖手旁观,就不怕招惹渔阳长公主的脾气吗?
虞清梧基本能肯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腊月廿九,雪花纷飞,寒冷彻骨的日子把人往冰凉湖水里推,这根本是要害死闻澄枫啊!
她想起自己冬日用冷水洗脸的体验,就已经足够让浑身都瑟瑟发抖,更枉论整个人浸没在湖水中。且还不说昨夜风雪漫天,那湖中会不会有尖刺冰渣子。
虞清梧脚步越迈越大,直拿出了中高考体测冲刺的劲儿,把随行伺候的宫人远远甩在身后,只嫌古代没有汽车送她一程。到后来,甚至摘掉发顶窸窣作响的笨重步摇,随手丢了。
只为跑得更快些,更早赶到明月湖。
当虞清梧终于到湖边,正好瞧见六皇子拽着闻澄枫从水里救上岸。
而果不其然,虞清梧看见假山洞里还站着一个人,手执绢帕笑得不怀好意,似是在看什么大戏。
又是她,惹事精虞映柳。
那双狭长眼睛中的幸灾乐祸都快兜不住了,就差把坏水两个字写在脸上,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一样。
但此时此刻,虞清梧无暇管虞映柳究竟是怎么害的闻澄枫,她急急蹲到浑身湿透的少年身边,平素无比精致的面孔而今苍白得不显半点血色,人已经冻晕昏厥了。
她又用手背去贴少年脸颊,不料如冰温度登时将她刺得指骨蜷缩,可想而知该有多冷。
虞清梧下意识抽解脖颈处系带,想把斗篷给闻澄枫披上捂暖,但双手猝不及防捞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跑出来太急,斗篷和手炉都没有拿上。
可少年浑身动都不动一下,像是没知觉。
豁出去了。
她咬咬牙,双手交叠用力按压少年腹部,帮他把吸入呼吸道的水吐出来,然后直接将少年从地上扶着半坐起。
……搂人入怀。
她骨子里便不讲究古人严苛至极的男女授受不亲,这晌情况危急,闻澄枫急需一个热源。
跟有可能损伤性命比起来,所有礼节都变得轻如鸿毛。
闻澄枫身上浓重寒气传到她身上,还有滴滴答答的湖水染湿虞清梧的华服,她很怕冷,却在这一瞬浑不退缩。
许是过分的寒冷让虞清梧脑子一片空白,只单纯地顺从心意……
她想保护好这个少年。
这般持续了小半盏茶时间,棋秋与书瑶才终于追上她,姗姗来迟。
虞清梧一把抽过棋秋搭在双臂间的羊绒斗篷给闻澄枫裹好,不顾自己冷到麻木的手,将手炉也塞进少年怀里。她见到少年眼睫随之颤动了两下,稍稍安心。
却也是这时,虞清梧听见一声轻微低哑的呼唤:“……渔阳姐姐。”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摆。
虞清梧低头,骤然一愣。
六皇子虞鸣瑄,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主动跳下明月湖救闻澄枫的人,此时正锦衣湿透躺在草坪地上。只他大概在水下的时间短些,又识水性,所以没有像闻澄枫那样彻底昏迷。
“渔阳姐姐……”他又叫了一声,能明显听见牙关打颤的声音,“我好冷……”
虞清梧眉头紧锁。
早听说先皇后不得圣宠,当年生下嫡皇子后便撒手人寰,徒留一个失去母亲的幼子,由先皇后身边老奴抚养长大。说起来,虞清梧在勤径殿念书的时候其实见过虞鸣瑄几次,只不过每每他都顾自坐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
但虞鸣瑄就算再不受越帝待见,好歹也是南越唯一的嫡皇子,从湖水里爬上来这么久居然没人管?!
这确实在虞清梧意料之外,方才只顾着关心闻澄枫了,而无意忽略掉虞鸣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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