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在旁的林溪薇被他突然大幅度动作吓了一跳:“陛下您去……”
“清河王打算什么时候回封地?”闻澄枫沉声打断她的话,问来这样一句听似不相干的。
他是忽然想起,自己今日还准备了另一出绸缪,得先办掉。
林溪薇被问话,老老实实回答:“不出变故的话,应是后日。所以我今儿个,其实是来向陛下道别的。”
“道别?”闻澄枫饶有兴致地反问,“你不想留在颢京?”
“啊?”林溪薇原本欢脱的姿态顿时愣住。
留在颢京,这话父亲也对她说过,而且不止一遍。讲的是倘若陛下瞧上了她,那必然是要进后宫做后妃的。
小姑娘恍如被砸了一道晴天霹雳,脑子懵得浑不清楚,以至于无礼伸出手指了指闻澄枫,又掉转方向指自己,嘴唇半张了好半晌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话:“臣女……臣女不喜欢陛下……也不想嫁进宫。”
闻澄枫知她误会了,皱眉毫不客气地说:“放心,朕也瞧不上你。”
语罢,又觉得林溪薇的心思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玷污了他留给虞清梧那片纯粹无比的心灵净土,极端的偏执欲起来,又补充道:
“朕心里只有姐姐一人。”
“你哪里都比不上姐姐。”
林溪薇:“……”
她生来便是养尊处优的郡主,哪里受过这样毫不留情的贬低,瘪着嘴好一阵无语,强忍住脸侧肌肉抽搐皮笑肉不笑:“那陛下此言何意?”
“你那位情郎……”闻澄枫顿了顿,“他是公主府的侍卫,你若留在颢京,岂不方便和他时时见面。还是说,你打算向靖福讨了人带回清河,当个外室养着。”
“咳咳——”林溪薇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没想到堂堂九五君王说起这种事居然也能跟市井平民一样直白,耳根顿时胀得通红,瓮声道:“都不想。”
“为何?”闻澄枫挑了半边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溪薇只得鼓起勇气回复:“我在这段时日多少瞧出来了,他并不喜欢我,会答应同我出门游玩只是碍于我清河郡主的尊贵身份,不掺杂丝毫男女之情。既如此,我也看得开,好似强扭的瓜不甜,没有缘份的人也纠缠不来,倒不若大大方方的各自安好,还能在他心里留些许回忆。日后我再来颢京,当做好友见上一见。”
清河的民风较之魏地开放,那边生养出的姑娘也更率性果敢。林溪薇学不来府上姑姑教她那些讨男子欢心的弱柳扶风模样,如今永泰宫内无旁人,她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说了,神色干脆。
但闻澄枫却在她朗朗话音中忽而沉默。
——没有缘份的人,纠缠不来。
——不若大大方方的各自安好。
——留下些许美好回忆与念想。
轻飘声音仿佛回荡在大殿上空,久久萦绕。闻澄枫目光落在林溪薇身上,妙龄少女今日披着以凤仙花红为主色调的狐绒斗篷,登时似有另一道红色薄衫晃入他脑海,想起那日明灭烛火倒映在雕花窗的啜泣身影,恍惚失神。
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吗,想和他各自安好。
可谁说他们没缘份。
缘由天定,他就是天。
林溪薇被他黑眸凝视得不自在起来,以为自己说错话触了龙颜,抿了抿唇忐忑出声:“陛下?”
闻澄枫收回目光,面色淡然依旧,说道:“有时候看得太开,未必是好事。”
“……容易错过。”
“汪全——”他唤道,“带她去后殿。”
林溪薇歪头困惑,而闻澄枫已经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只一句笑音传入她耳中:“清河郡主该知道,除却一见钟情,还有另一个词叫做日久生情。”
林溪薇一怔,满腹疑云跟着引路太监去往后殿,在殿门推开的瞬间,眼睛蓦地睁大。
她望着站在殿内的黑衣背影,不确定开口:“冯伍?”
黑衣男子慢慢转过身……
凉风迎面拂在闻澄枫脸颊,似把他连日郁结于胸的烦闷悉数吹散。继而淡淡望了眼后殿方向,问侍奉在侧的陆彦:“都安排好了吗?”
“属下亲自办的事,主子放心。”陆彦道,“只是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让清河郡主和冯伍在宫中见面?”
“方才朕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闻澄枫低笑一声,“冯伍没对林溪薇一见钟情,未必不能对她日久生情。上元佳节素来是情人相会的佳期,如此良辰怎能浪费。”
陆彦讪笑挠头:“主子您又欺负属下读书少。”
这话弯弯绕绕的,他还是听不明白呀。
闻澄枫却没再多言解释,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伎俩罢了,能成自然最好,不成他也没有损失。
他不过是下了一盘赌注。
赌冯伍身为不谙情`事的古板暗卫,会被林溪薇的热情与魅力吸引,也赌清河王会为了爱女的幸福同意冯伍入赘王府,他在虞清梧堆积书架的小话本中看过许多无情侠士与富家千金的故事,赌此事之后林溪薇会感激他,清河王仅此一位爱女,自然也会站在他这边,而冯伍……
情之一字,是催动背叛最好的毒药。
他需要一枚棋子,助他秘密掌握闻槿妍的动向,看看他的亲妹妹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更何况……
闻澄枫遥望幽长宫廊,两侧悬挂着盏盏花灯,垂落各色斑斓的流苏,平添上元节喜庆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