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细细地对女师讲了她一路西行的经过,讲她如何坑了吐蕃的索兰赞普一把,讲她如何在沿途各个城市相马看货,讲她如何走出玉面桃花郎的幻境和恐怖不可名状的阿鼻鬼洞。
讲到兴起处,她的眼睛甚至还闪着盈盈的光,看起来双目炯炯,英姿勃发,与从前没有半点不同。
乌有子一面津津有味地听着,一面乐呵呵地嚼着李琮给她带回来的葡萄干儿,她还顺手给竺法成也抓了一把,瞧他不好意思,还疑惑地问:“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些的?怎么不吃?”
竺法成愣愣接着,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对待阿琮的这位女师。
乌有子是长辈,又对他有点化之恩,可从外貌上看与李琮是同龄人。
“师姊怎么也不问问我想不想吃?”
竺法成还在偷偷看李琮的反应,司道君却突兀说道,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放在李琮身上,不知心里想问的到底是师姊还是师姊的徒儿。χsyùzℎaǐωù.Ⅽoⓜ(xsyuzhaiwu.com)
“我寻思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怎么长大了还转了性了?”
“从前不喜,如今便喜欢了。”
“好吧好吧,那你也吃,你也吃。”
李琮微微笑着,说得口渴了,还没把话说出口,乌有子就给她递过去一盏温茶。她接过去畅快饮下,从金鱼袋中取出当初离开长安之际乌有子给她的锦囊。
“女师,您果真是神通广大。”
不老容颜,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李琮是不信世上有神仙的,如果真有的话,她也只承认乌有子是唯一的活神仙。
“哦,你说这个呀?”
乌有子一摸锦囊,说:“阿琮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此番出使凶星照顶,七杀凌空,才用了一个锦囊已是很好。”
李琮笑问:“您是在夸奖我吗?”
乌有子神秘莫测地说:“阿琮,日后你会得到更好的嘉奖。”
子虚道长远不如乌有子心态来得好,许是做了李琮的医生太久,他早习惯了时时刻刻为李琮的身体乃至其它一切事物担心。
“师姊于卜卦一道精绝奇巧,无人能出其右,又怎么会多给阿丛两个锦囊?”
司道君担忧地问:“莫非是还有别的凶险?”
乌有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把李琮掏出来的锦囊又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故作轻松地对李琮说:
“阿琮,这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但是,你要答应为师一件事。日后,剩下两枚锦囊千万不可离身,在关键时刻它们会为你指引方向。”
李琮应下。
“师姊,阿丛的眼睛要怎么办?我遍寻医方也没找到……”
这次,乌有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真是公主不急大夫急。钧平,我看你从小到大端庄持重,不苟言笑,为何到了阿琮的事上就如此心急呢?”
乌有子笑着揶揄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司道君顾不得许多,师徒二人一个进门之后就开始说书,另一个边吃零嘴儿边听书,优哉游哉的,到头来却是他这个大夫最着急。
“师姊!你怎样开我的玩笑都不要紧。”反正他也被师姊捉弄惯了。“可是,万一我治不好阿丛的眼睛,我……”
乌有子一本正经地说:“师弟不用想了,你就是治不好阿琮的眼睛。”
司道君情急之下竟有失魂落魄之色。
“我一生以一手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为傲,却没想到连心爱之人的眼睛都治不好。师姊,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把我的眼睛换给她?”
李琮和乌有子不约而同地沉默。
是因为司道君脱口而出的心爱之人?还是因为换眼睛这么惊世骇俗的说法?
李琮不知怎的,下意识地摸了摸神情落寞的法成和尚,她当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变化,可她似乎闻到了某种草食动物受伤流血的味道。
要忍住啊。
忍住这种猎食的渴望和冲动。
“换眼睛?道君,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有意地,李琮忽略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
司钧平一时失言已觉不妙,看李琮故意不提更是恍然,好在他是天生做不来表情的脸,便说道:“不是我,是赵侍卫找我来说愿意把她的眼睛换给她效忠的殿下。”
假如殿下的眼睛治不好,那就给她换一双完好的眼睛。
这就是赵乐儿的想法。
“钧平,几日不见,师姊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给人换眼睛的本事了?”
司道君坦然说道:“我是不会,可不还有师姊你吗?”
他知道李琮担心赵乐儿会私下里偷偷挖好了眼睛献给她,还不忘劝慰道:“阿丛莫要忧虑。我与赵侍卫说,就算是要换眼睛也得要新鲜的,赵侍卫她对你忠心耿耿,定然不会贸然下手。”
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便是到了以眼换眼的地步,他也希望李琮换上的是他的眼睛。
“阿丛,我想把我的眼睛给你。”
血与肉的交融。
重获光明的希望。
至此永生、无法扯断的联系。
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司钧平当然不想放过。
乌有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师弟一眼,还真是没想到啊,师弟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更令她感到无语凝噎的是,那个俊俏的小和尚满脸羞意地拉着阿琮的手,用那种虽然音量不大但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阿琮,我也愿意的。”
好嘛,不一会儿阿琮就有叁双眼睛可供备选了。
“我说,你俩眼睛和阿琮的都不是一个色儿,别说是换不了,哪怕是能换得,你们叫她以后顶着俩蓝眼珠子,那得有多少人借此大做文章,污蔑昭阳公主是个妖孽?真是,多大的人了,也不动脑子想一想。”
脑子么,还是有的,恋爱脑罢了。
司道君被师姊嘲讽都嘲成习惯了,竺法成面皮要薄很多,连忙低下头,对李琮咬着耳朵说:“阿琮,都是我没用。”
李琮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人抱着好生安慰一番。
司道君气结,绷着脸问:“如此说来,便只有赵侍卫的眼睛可用?”
他知道李琮是不会忍心叫人把好端端的眼睛挖下来给她的,但是,他本就是终南山中长大冷血冷情的神仙人物,在他心里没有谁比那个敲响他的山门也敲响他的心门的阿丛更重要。
乌有子摇头,道:“师弟,我说你治不好阿琮的眼睛,不是说你的医术不行。我是想说,阿琮的眼睛不是病,根本不需要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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