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道:“你才多大点子人,早先为你睡不好想了多少法子,如今能好睡一回,我心里也松一松,莫要在乎那些个虚礼。”
黛玉陪着说笑一回,方道:“昨日又得了大嫂子的好东西,早上还偏了嫂子的点心。”
贾母点头道:“你在这里,就同在家一样,跟你这些嫂子姐妹们都和乐,我看着也高兴。”直到午膳时间,李纨等人过来伺候贾母用饭,少不得跟黛玉又是一通往来。
饭毕,黛玉因要与李纨道谢,略歇了歇便带着雪雁去李纨处。坐定了,将昨日夜间试玉石的异状细细说了,抬了脸殷切切地看着李纨。
李纨拿了那灵玉只从《大千博物》上看了只言片语,哪里知道其中真切,听了这话只好含糊道或者是睡迷了也是有的。
黛玉想想醒来后那玉明明原样放在原处,也没有能把一块石头吸进肚子里去的道理,听李纨这么说了也有道理,又问道:“那之后还怎么使呢?”
李纨看那玉石早已灵气全无,黛玉倒是生机洋溢与早先大不相同,沉吟片刻道:“不如就压在枕头底下睡觉试试吧。”
黛玉想起自己早间回笼觉正是枕了那石头睡的,便连连点头。
又想起来一事,向李纨道:“嫂子,早间宝姐姐与二姐姐她们来看我,看到那玉盒子,我只说用来装药丸混过去了。只是宝姐姐说出一番烟玉的话来……”看李纨一眼道,“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妨碍……”
李纨心知黛玉是想起上回送灵果的事来,如今的李纨哪里还把这些放在心上,便挥了挥手道:“我只忧心你看了那书落了什么不好,这会儿看来倒比往常还精神些,旁的你休要多心。不过是个玉石盒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从苍庚号里拿的顶顶不入流的东西,自然不当回事。
这烟玉清水底透着缕缕烟雾状细纹,整个手掌大小一寸多厚抠成了盒子,盖子切得齐整,盖上盒子严丝合缝,翻动的活栓也是整玉上镂雕成的。这在珠界里自然是个司空见惯再平常没有的东西,这放在外头就不是一回事了。李纨只想着可算还了那仙灵之气的人情,黛玉又素来对这些东西不上心的,听李纨如此说了也就放下了。
却有放不下的人。宝钗回到梨香院,便回了屋,取了针线绣不了两针总是没个心思,索性撂下了呆坐在榻上。莺儿出去一会儿,捧了个锦盒进来,笑着对宝钗道:“上回大爷说的新样式的首饰,如今可算得了,姑娘可要看看?”
宝钗听了这话,转过头来让莺儿打开。莺儿正想看个新鲜,赶紧挪了桌上的茶水摆件,将那锦盒揭开了盖儿,打从里头一样样取出来给宝钗看。京城的首饰样式比南边的更见繁华,垒丝攒珠不惜工本,倒是錾花之类的少用。
莺儿拿着一枚赤金嵌宝百花短簪,对宝钗道:“姑娘快看这个,好精巧手艺,难为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簪头是一只花篮样式,里头以红宝珍珠为瓣,翠玉为叶,攒成朵朵鲜花,端得珠光宝气。
宝钗取在手里看了,初有喜色,忽又觉无味,仍旧放回盒里,道:“匠气得很。”
莺儿见宝钗如此,一时也失了兴头,便要收拾起来。薛姨妈正好进了屋,见桌上尚散放着钗环,笑问道:“你哥哥巴巴的寻人新打的,可还入得了眼?”
宝钗忙站了起来扶薛姨妈坐下,莺儿自去倒茶。薛姨妈随手取了几件看,笑道:“这回倒还办了件像样的事儿,如何,看着可喜欢?”
宝钗此时实无心绪,又不忍拂了娘亲心意,只好强笑着道:“都挺精巧的,与南边大不相同。”
薛姨妈拍拍她的手,道:“这京城的风尚都爱跟宫里头学,可不就气派些。”
宝钗听了这话心下烦躁,支吾了几句说起旁的来。待薛姨妈走了,便令莺儿将那些首饰都收了,连试都不曾试。又想起早间见着的那个玉盒子,实在是巧夺天工,却又浑然天成,居然是人家拿来装个药丸用的。
这林黛玉不是孑然一身投亲来的?竟又跟早先听说的不同了。所谓三代学吃,五代学穿,由来这日常细节最是能看出身份,也最容易露马脚。这由小见大,可见列侯世家书香门第的不凡来。
又想及自身,竟处处被比了下去,虽说家资丰饶,奈何兄长如此,恐难以支撑门户。黛玉虽失母可怜,却有个简在帝心的亲爹。且常日里相处,这黛玉竟是人人宠着,在贾母处等例不下宝玉,凤姐平时也多有照拂,更有个李纨虽说疼小姑子是出了名的却也可见对黛玉的不同,更别说宝玉……
想到这里,突地心里一跳,自己怎么好生生地比较起黛玉来……
莺儿见宝钗蹙眉想事,却忽然站起身来,还慌着手急急地要去倒茶,赶紧拦了,一边给宝钗倒茶,一边小声问道:“姑娘可是怎么了?”
宝钗方才惊觉,忙按下心思,接了茶杯喝了一口,稳了稳方道:“想是这天气缘故,总觉得不得劲。”
莺儿点头道:“今年这大夏天都没怎么见日头,可不是难受。六月节连着下雨,还晒衣裳呢,不出霉就不错了。”
又看了看茶壶,对宝钗道:“我看姑娘今日没什么精神,是歇会儿好,还是换壶新茶来?”
宝钗听了这话又想起早间在黛玉处喝到的茶,在别处都没见过,不由得心里一阵烦闷,便道要歪一会儿,莺儿听了忙伺候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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