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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笑他“越发说歪了去”。
    旁人不把他的胡话放在心上,宝钗却听入了耳。说起宝玉去“亲戚家”的事,往梨香院里去时,可不就是直往自己屋里坐的?倒是真如“在他自己家一般”了。她同黛玉本一般是亲戚身份借住贾府的,原先梨香院一应用度都归自家倒看着更有身份些,比得不过带了两个仆从的林黛玉更像是寄人篱下。
    只不晓得怎么就换了世道,如今林家京里的宅子修得只怕比贾府还强些,虽说身边还是不过三两个使唤人,几条街外正经家里光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却就有八个。且林家老爷人在扬州,自然另有一班伺候人,这京里林宅的说到底竟只为了林黛玉这一个主子忙活的。对比着薛家一门整户都缩在小小一处梨香院里,便见了高下。
    又见宝玉日日围着黛玉打转的样子,想着那回在梨香院已让他看了自己戴着的金锁,且是他亲口里说出了“果然是一对”这样的话来。那话犹在耳边,这人行事却分毫未改。真不知他是装作糊涂还是心里真当糊涂。想着越发气闷起来,随意坐了会儿,指了个事情也不理湘云的缠闹,顾自往家去了。
    这心思一沉晚间便不得安眠,睁眼闭眼都是那日清华苑的水榭亭台。想着便是原先金陵老宅里的闺房也远远比不过的,更别说如今了。当下心内辗转,难以息心,叹这世上,才学品貌再如何出类拔萃究竟抵不过一个出身,却是打根底里开始的输。只这样的输赢又如何能让人认得甘愿甘心。这宝钗原也是钟敏毓秀的人物,只凡世上人,多好苦都是比出来的。看人家喝着蜜,自己嘴里的糖便也不甜了。心若总要依着这样比对方能自见,却是一辈子难得安生的祸根孽胎了。
    果不其然,过得两月,薛家城东的宅子也开始翻修了,起初薛蟠还满心不乐意,平白添了差使少寻了多少乐子!后来却发觉这有一处自个儿的宅子且亲妈在没住在里头,这跟神仙府也差得不多了。却是宝钗初时还看两会外头相公们改来的图纸,也暗暗筹谋过若是宴请贾府诸人又该如何安排等等。
    怎奈薛家发迹在金陵,根子亦在那里,在京中算不得身份,城东虽也是好地段,到底不过是个四进的宅子罢了,如何能同林府几代的老宅相比?若到时候真宴客请人,让人心生了比较之心,才真是落了下乘着了笑话。几回看了便丢开不管了,索性由着薛蟠可意折腾去。贾府人等皆知薛家在京里很有几处宅子,翻修也是日常事务,倒并未传出什么闲话来。
    只打那起,每月黛玉都会回林宅两趟,李纨自然是回回都陪着去的。林家的仆从们,虽主子不是日日都在,也个个不敢轻心,皆因容掌事连同一众管事们个个不好糊弄,敢上去捋虎须的都被打发干净了,余者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不敢懈怠。
    本该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大丫头,也都是有来历的,如今既不能跟着去了贾家,仍是该管衣裳的管衣裳,管器物的管器物。又有本就是学药理的、庖厨的、女红的自然更该日求精益。
    如此一来,黛玉虽人在贾府,四季衣裳首饰连着补益茶水林家都分毫不爽地按份例做了,或黛玉回来时带走,或另遣了人送去。这般行事,辛嬷嬷尤道“凑合”,常日里行动间总有委屈了黛玉之意,令人失笑。
    攀比之心多生是非,可不光在年轻小姑娘身上如此。便说贾母,因听了几人说起黛玉府上的新鲜玩意,凤姐来讨中秋家宴主意的时候便道:“常年里吃酒听戏的,也没了趣味,这回多与你些时候,且弄些新鲜的来看。”把个凤姐愁得不成,只好回去同贾琏商议。
    贾琏倒是知晓不少新鲜玩法,奈何都不宜说与二奶奶知道,搜肠刮肚了半日也没两件能见得了人的,白遭了凤姐一通白眼。凤姐想着这事问王夫人是定然不行的,这菩萨似的太太,论起省俭倒是头头是道,说起乐子那就全无头绪了。家里姑娘们,她们见过的就没有凤姐没见过的,也议不出个什么来。林家倒是有些新鲜东西,只那只合十来个人的小席面用,贾家一大家子人,男男女女的,哪个能静下来看一出皮影戏?
    正发愁,外头报东府小蓉大奶奶来了。凤姐同贾蓉之妻秦氏自来要好,听闻她来了便放下心头事,先迎了进来。秦氏见凤姐站起,忙笑着行礼道:“怎敢劳烦婶婶。”
    落座上茶,闲话两句,秦氏便问道:“我们奶奶让我来问问婶子,这八月节府里可有什么打算?今年过年时说好了要一同赏月的,如今日子也近了,不知道婶子这里有什么吩咐,我们也好安排起来。”
    一句话问到凤姐心坎里,苦笑着道:“好人儿,你不晓得我这两日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说着便把贾母嫌常日里戏酒无趣的话说了,叹气道,“我想了这些日子,又问了人,左右不过这些东西罢了,实在没有稀奇的。”
    秦氏出身寒微,却最是个心细伶俐的,当下想了想便道:“婶子,依着侄媳妇的浅见,今年既要一同赏月,虽是团圆的意思,只怕也要分了男女席才成。若这般了,男席那边自有他们戏酒作乐,只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去。咱们这边,老太太既想看些新鲜的,不如就把什不闲儿、女先儿连着变戏法的、杂耍的都叫来,吃酒热闹时看个戏法杂耍也好,想安静赏月时听个小曲儿说个书也可,婶子看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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