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一听愣神,又问了她几遍,才知道她是把人家跟前那香炉捡来了。不由失笑。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你等等……”
闭了眼睛,一会儿跟前显出一个狴犴纽的隆拱铜鼎盖来,看那色泽形状,正该是配那香炉大鼎的。妫柳见了大喜道:“原来是你得了。”二话不说,拂手收进囊中。
贾兰这时只觉恍惚,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两人这样对使着神仙手段,一脸云淡风轻,好似本该如此一般。连商议的事说的话,也是往常神怪话本里都想不出来的!这、这世上,究竟该是怎样的?……
妫柳在那落蓂关早惯得如此,如今只把这里当成个修界里的凡人聚居处,里头偶有修士手段,都是见惯的,并不以为意。又道:“这东西要怎么用法,我还得再细摸摸。你不晓得,我们那里的法则同这里的大不一样,好些东西似是而非,竟是用不上的。我也不能总靠着灵石使劲不是?还得融合了这边的法则才能真正有成。”
贾兰听得一头雾水,只妫柳这样把他看成平等伙伴的语气,往常他只在贾菌等人身上听着过。便是如今书院里,也都是些师兄长辈,就算按排行来算是师弟的,也多半年纪比他大上好些,只当他是个小孩儿,哪里有像妫柳这样的?
他自然不知道,在修界,并不能以外貌定人年岁修为,他虽年幼,如今眼看着炼体有成,妫柳哪里会小看他。说话语气自然而然的就是平辈论交了。
贾兰又问几句炼体的事,妫柳也有两分见识,一一答了。又道:“我观你这炼体也同我们那边不同,想来是功法有异,加上此处法则不同。只修为能量之衡量大体没错的,如今你这样的,在我们那里也算个中等有成之士了。可见你资质上佳,若勉力为之,日后必有大成。”
贾兰大喜,又问:“待我练成了,是不是就能去你们那里了?”
妫柳摇头道:“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呢。我都是我师父带过来的。”
贾兰听了这话虽觉失望,却记着有人可以带了去那真正的修界的,好似一下子又生出无数希望来,本因无所用而略觉懈怠的心又抽紧了。想着必要用心努力,等着哪日去那真正的修仙之地看看。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津津乐道的所谓仙界,早就崩塌溃毁,如烟消散了。
又说李纨这些日子,因凤姐病倒了,邢夫人便对王夫人很有怨言,这事儿连贾母也不好相护。王夫人也不敢再十分烦劳凤姐,说不得只好把“自家儿媳”用起来了。因此便将外头的一应琐事都交付给了李纨。又见李纨无甚威压,便又把探春叫了来。如此还是不足,亲自出面将园中事务拜托给了宝钗。如此,才算略定宅务。
李纨一日日被些鸡毛蒜皮挖坑跳井的事儿围堵,得空便跟人感慨:“可见凤丫头的能耐。我们几个分担,尚要忙得焦头烂额,难为她这许多年来一个人怎么支撑的。”
话传到凤姐耳朵里,倒让她一时吃不准李纨的心思了。到底是真的有感而发赞她呢,还是后头埋了什么后手要从根子里排挤她。
起先时候,李纨很想彻底弄砸几样事,好从中抽身出来。到底想想这份“回避”的心里,本身就有了“取舍”之意。既然欲求道,道在石头瓦砾中尚存有,难道这府务杂事里就没有了?便定了心,只谨守本分帮着料理。
探春到底不负身份,有刁奴欲探她们心思手段,被她好一顿收拾。连平儿都差点吃了挂落。待探明了凤姐心思态度,更雷厉风行蠲了几项重复花费。又同宝钗商议着将园子里的产业分专人管了,宝钗在旁查遗补缺,不过三两日,就要定人实施下去。园中众人见既能得了利,又见了威,从此认真敬服起来。
晚上事毕,李纨同屋里的嬷嬷们说起此事,叹道:“原想着不过是凤丫头病着时替替力的,哪想到竟做成这样大事了。三丫头不可小觑啊。”
闫嬷嬷同常嬷嬷也早得了消息,两人私底下来回来去商议了。听了这话笑道:“三姑娘到底年轻,有锐气,倒是敢做。”
李纨听这话还有后音,便笑道:“嬷嬷们不觉这是好事?”
常嬷嬷笑道:“奶奶,这世上哪有一定好或者不好的事?我听说,这事情原是三姑娘跟赖大管家他们学的。只是这里头有个大大不同处,奶奶可想到了?这赖家家里出了几代管家了,这管家理事里头的弯弯绕心里门儿清。是以,说起来不过是这么个法子,真施用起来,里头细节小处又有多少说法?咱们只学了个面儿,谁知道里头又能生出什么来。”
李纨叹道:“何尝不是这话。哪怕一样的事,落到不一样的人手里,还办出不一样的结果来呢。何况咱们这府里奴才们也有祖宗旧制的,都大大方方躺在上头吃好处,还一句说不得他们。”
常嬷嬷抚掌笑道:“正是这个话儿了!还有一个,如今这法子,把里头的收益跟外头分开了。往后不是个镜子?怎么一样的笤帚,里头能用一年,外头的只能用俩月?厨上用了里头池子里养的鱼,外头采买的不就少了?若是不直用,里头的鱼虾卖了去,厨上另采买鱼虾来,那里头的租子是按卖去的鱼价算呢?还是按买进的鱼价算?
咱们府里的规矩,主子们不兴问东西的实价儿,那么做掉份儿,还碍着规矩。如今可好,问不问的,都直送到眼前看了,可不就遮不住了?原先凡事采买的都是一条线上的,你说这个不好,让采买的另买去,买回来的仍就是不好的。再不会因你这主子就得罪了管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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