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莲花儿这么一说,不由想起来,若非当日姑娘一番话,以我当日的气性,恐怕非得想法子去谋了那差事不可。如今落得鸡飞蛋打里外空的不就该是我了?!正是那时候心里一番迟疑,倒躲过一劫。又想着彩云这样身份,如今竟落到这样地步,真是一朝天上地下,心里又替她可惜。”
绣橘道:“可见姑娘说你是为你好了。再一个彩云的事,若是玉钏儿开始问的时候她照实说了,也不算个大事。偏她不止不认,还要反咬一口,闹得事情越发大了。二奶奶日日催逼着林大娘她们拿贼,她们心里岂有不恨的?这么着,几头的人竟都得罪全了。待到落了实迹,就算要给她说情,也难开这口。”
司棋道:“我咂摸这事儿,同姑娘先前说的‘正是自己心里知道是有,才不许人说’这话儿很有相通处。这彩云当时听玉钏儿要拿贼,若是心里果然不当回事,自然也没什么好瞒处。如今她满口皆说‘太太在家时我们也这么着’,照着前情,可见这话是假的了。若果然她们常常如此的,玉钏儿也不至于起急,她也不至于遮掩了。”
迎春这才笑道:“你竟能悟出三两分来,也殊为不易。”
一时惜春也来了,进来便道:“咱们府里出了贼偷了,你们可听着了?”
迎春嗔着她道:“你什么时候也管起旁人的事来了?”
惜春一笑道:“我自然不管的,又不是偷我的,关我什么事。”
迎春道:“怎么也是太太跟前的人,到时候说不得大家还得帮着求求情才过得去。”
惜春一摇头:“你们要虚应故事只你们自去,莫要带上我。让我给个贼求起情来,她若果然是没吃没喝的,饥寒交迫迫不得已行了偷盗之事,或者还有两分说法。这般捡着金贵有趣的拿了,如今饶是收押了都仍犟着,非说是‘太太在时常有之事’。
呸!明明干了坏事,连累了人不说,还意欲欺哄,死不悔改,这样的人管她作甚么!你信不信,若没人当她面说起,只把那柳家的拿去顶了缸,她私下不定怎么庆幸暗喜呢。你要救她,敢莫你看她行事,倒是处处设身处地情有可原的?嘿嘿!那我倒无话可说了。”
迎春无奈:“好好好,不说这个了。你上回就扔出去一个丫头了,如今只管这么说话,当心吓着你身边丫头们。”
惜春笑道:“有什么好怕处?各人做事各人当,偷拿主子东西了还指望主子豁出脸面保她去?这不成了说书的说的了?饶是被偷了东西还得让人背后笑话是个呆子,不偷你偷谁?!我可不是宝二爷。”
迎春忙道:“只说些废话,到底寻我做什么来的!”
惜春笑笑:“兰儿回来了,我过去看看他去,才来约你的。对了,邢姐姐呢?”
迎春道:“才妙玉使人来叫了她去,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惜春道:“既如此,我们先去也罢。”
如今李纨跟着管家,白日里也没多少时候在园子里呆着。好在她是不歇午觉的,才能得空说上两句话,玩笑一回。今日贾兰从学里回来了,正好过去凑一处热闹热闹。
到了稻香村,果然贾兰正腻着李纨说话,见两个姑姑来了,忙上前见礼。又笑,“我才说一会儿要去给姑姑们请安,有几样小玩物拿来孝敬姑姑们呢。”
迎春笑道:“多谢你惦记着。你四姑姑听说你家来了,哪里还坐得住,只往我那里叫我一同过来看你。这天儿越发热了,你看着倒精神。”
几人说笑着都落了坐,碧月樱草几个上来伺候上茶。惜春道:“怎么素云还不回来?别在庄子上待住了,不肯回来了吧。”
李纨笑道:“你能说这句话,也是她知己了。明儿就该回来了,之前使人问去,给我回话道是庄上好得很,让我不用惦记呢。也是这处风水稀奇,专出些泥腿子。”
贾兰笑道:“上回九王爷还说了‘民以食为天’,吃饭才是正经大事。还特地往凤起书院里去了几回,非要说服那头也开农事的课。说是‘内宅主持更该略知农事,才好主持中馈’。人家里头都是大家千金们,他跑去说贤内助的话。先生就道,若不是九王爷身份在那里,恐怕早被云阳先生一顿好打。”
惜春迎春几个也听了新鲜,又问凤起书院的事,“她们到底什么时候开班收徒?这都多少年了。”
贾兰笑道:“她们开也不是像书院那样,一回收百八十个的,也不定时节,入了先生的眼了就收进去一两个。初时还算不上正经弟子,反正是各种琐碎,我也论不太清。姑姑们若有意,下回我就细打听打听去。”
李纨就想起晴雯来,却不知如今是何模样了。
正想着,就听贾兰同他姑姑们道:“我才回来,就听说了府里几桩事。真是乱七八糟的,照我说,娘就不该管这些破事,还不够累着自己的。左右里头也没什么好人,各有罪过,只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去,管他呢!转眼这天儿更该热了,日日这么支撑着,累出个好歹来算谁的。”
迎春听了冲李纨笑道:“大嫂子,你可是有盼头了。”
李纨笑:“傻孩子呆话,都在一个府里头呢,如今都没人了,我能就这么平白撒了手不成。”
贾兰一甩头:“那……你只说我病着呢,自然没空理她们了。”
迎春惜春听了都笑起来,李纨也笑道:“他是知道我从前最不耐这些琐事的,别说府里头这千头万绪的了,就是院子里的事,也都是嬷嬷们在管,我都懒怠过问。如今见我接了这府务,怕我闷着了。只虽是好心,却净出些馊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