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自己也笑了,忽又拍拍平儿道:“好了,不说这些腌臜人。我只恨你不明事理,倒也知道你实在是心软好欺的缘故。如今既想明白了,也算长大一回。方才你说的那话,我自也想过,如今心里也定了□□分了。说与你也不防,这回的大主意啊,十有八九是隔壁那好哥哥的主意。”
平儿一挑眉:“珍大爷?……是了!我倒没敢往他那里想。”
凤姐点头笑道:“必是珍大嫂子吃不住那母女仨了,就引到珍大哥哥跟前去。到底还有大被同眠的香火情呢,何况人家能使出来的求人手段,恐怕咱们是想都想不出来!我们二爷是个脑子简单的货,还不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只心里认定了我是个狠毒的,自然处处都能牵到我身上来。哪怕人家出门打个磕绊呢,这满府的奴才说起来不都归我管?嘿,真是……”
平儿道:“要说珍大奶奶念着有姐妹之名,来奶奶跟前说两句好话,还合情理。这珍大爷往后宅,还是别人家的后宅事务里掺和个什么!”
凤姐道:“你傻了?不是说了还有些情分在那里?再一个,上回我去大闹了一场,又在老祖宗跟前给他们下了绊子,他们因不占理,只能让着我,心里岂有不恨的?如今得着这样机会,自然要趁机出出主意的。”
平儿骂道:“既知道不占理,还好意思背后使这样的下作法子!奶奶打上门去,难道不是因着他们调唆二爷孝中娶亲,背了人伦?!我们二爷也是个傻的,人家一回回害他,他还只把那恶鬼当好人!”
凤姐笑道:“什么恶鬼,如今只怕你我二人才是他眼里的恶鬼呢!”
平儿听了只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对贾珍一家都恨上了,连着贾琏,也觉着呆傻无情到这般地步,竟是连薛蟠都比不上了,也真灰了心。
过了两日,凤姐就把院子里仆众都叫了来,站在当院,训诫了一番。她道:“我晓得你们这些奶奶妈妈们都是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如今我精神不济,你们越发不把规矩当规矩了。好好儿告诉你们,如今二奶奶怀里身子,是咱们这里头一个的金贵人儿。二爷的香火说不得就要落在这里,你们若还怠慢不上心的,只管来试试!”
众人不知这风向怎么忽然就变了,直到之后有两个于尤二姐不敬的叫凤姐吩咐打了一顿撵出去,才知道厉害。凤姐又严令众人都以“二奶奶”称呼尤二姐,因重了凤姐在府里的称谓,众人便都唤尤二姐作尤二奶奶,敢有违者亦必严惩。自此再无人敢轻呼其为“姨娘”,园子里原先只满口叫“新姨娘”的小丫头们都暗幸自己不在凤姐院子里当差。
尤二姐一日日显怀,邢夫人仍是万事爱答不理的样儿,尤二姐常因其面色言语心里来回思量,凤姐在一旁看了好笑。平儿对贾琏彻底熄了心,连衣裳打扮都一路往灰扑扑上走,替凤姐打下手也只尽个本分,凡事再不肯多行一步。只得闲了就爱往稻香村去,帮着素云碧月看炉子洗菜。凤姐看在眼里,也只能叹息。
临近年关,尤二姐的身子也瞒不过人去了,贾母终是知道了。当了人面都只淡淡的,更没有凤姐怀着身时那样流水似的药材补品,多问一句都没有。关了门只同鸳鸯说两句:“贱格子的东西。原说当娶的二房,便该守礼,待满服了再圆房。如今可好,这算算,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管不得了,连儿子都管不上,何况孙子!由他们折腾去吧,我只两眼一闭,也操不过来那些心!”
鸳鸯只好劝慰两句,贾母又心疼起凤姐来:“想是那糊涂下流种子压了她来说给我听,可怜凤丫头这么个人品,给他却是白糟践了!”
鸳鸯道:“谁说不是,现在都让人唤尤二奶奶,只说是二房奶奶。只怕到时候人要问起来,什么时候娶的二房!”
贾母冷笑道:“还什么二房!这时候身子都有了,能当个姨娘就不错了!”
鸳鸯就把贾母这话偷偷说给凤姐听了,凤姐却劝道:“老祖宗这也是心疼我,我们都知道。只这二姐是珍大嫂子的妹子,合不合礼法的也不好太下她面子。左右不过我们自己府里,我让着些儿也罢了。家和万事兴,我们二爷那霸王性子,惹急了什么干不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多些精神帮着太太管管事,还得好处呢。”
鸳鸯自把这话又说给贾母听了,贾母叹道:“她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厉害。如今要说是二房,就是娶了,那什么时候娶的?一个不当就是个背旨娶亲,他还做梦呢!若说不是二房,是纳的妾室,这逼良为贱,还是个错处!叫我说什么好?!”
鸳鸯笑道:“老太太这又较真了。不是我轻狂,真要这么较起真来,这满京城怕也没一家是清白的了!谁还真把这些当事儿了,连宫里也有服中生子的呢。”
贾母道:“这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势时,有罪也无罪,落魄了,无罪都有罪,何况是真的有罪!如今外头的事他们虽不怎么说来给我听了,我也不是离了他们就真聋了瞎了。这时局是越发看不懂了,如今还有老圣人在呢,往后谁知道怎么着?千好万好不如洁身自好……罢,罢,到这会子再来说这个,也晚了。一早就满脑袋的小辫子,只盼祖宗庇佑吧。”
果然贾琏见凤姐待尤二姐真是没话说的。且凤姐又说自己年轻没经历,身子又不好,怕照顾不妥当,又特让贾琏求了贾琏的奶妈赵嬷嬷带了媳妇贴身伺候尤二姐。这么一来,贾琏再没有丁点可疑心处。才真是妻贤妾美得享齐人之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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