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指指手里那沓东西:“这个事儿可大可小,你又是怎么个说法?”
贾环一听贾政定论了赵姨娘的罪行,心里虽不服也不敢争辩了,索性先把心思放到眼前来,便道:“老爷不是说事实俱在?这些东西便是事实了!”
贾政见这些字据上都有人画了押,心里也沉起来,听贾环说还有苦主,便吩咐人带来问话。
一时小厮们出去,带了几个人进来,年岁大小都有,穿得也十分破旧。贾政见了便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沉声问道:“你们都是何人,这些字据可是你们的?”
几人都看贾环,嘴里答得期期艾艾,贾政心里就起了疑,便大了声道:“这些字据上头既有你们花押,我一会儿就让人送到衙门去,连着你们也一并交予,好彻底查个清楚。若是……上头有半句虚言,便是攀诬之罪!如今我问你们,这上头所言可都属实?”
那几人一听要去衙门,眼见着便慌了手脚,一个黑脸汉子冲着贾环就嚷嚷开了:“爷,你、你早先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只要我们露一露脸,认了字据是我们写的,就可以拿钱走人了。怎么还要去衙门的?你可没这么说啊!”
贾环听了大惊失色,白了脸骂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来!”
余下几个都不依了,“唉,爷们可不能赖账啊。”“那词儿我都背了一晚上才记住了,可不能不给钱。”“不给银子我们来做什么的!”“一早说的好好的,现在可不能不认账啊!”……
贾环不知道如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煞白了脸,赶紧跪倒对贾政道:“他们、他们都在胡说!明明是我拿了账本去问的时候,他们自己说利钱极高还不上账了,愿意出首告发的!不是这样的!我没答应什么钱!”说到后来心慌难耐,梗着脖子嚷嚷起来。
贾政早已黑了脸,一拍桌子道:“都给我住嘴!”
先不管贾环,盯着底下跪着的人道:“你们都是什么来路的人?!敢胡言欺哄本官!看来不送去衙门是难知真相了……”
底下一群人赶紧磕起头来:“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小民只是街上闲人,因这位小爷说要我们作一出戏,只半日功夫,就一人给一吊钱我们才来的。那什么字据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的啊!小爷说他是国公府的公子哥儿,我们若是不来就让人抓了我们去衙门,我们才不得不跟着进来的。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贾政一听原来如此,再看看那些字据,眼见着是贾环特意寻人做了来诬陷王夫人同凤姐的了。只这也算家丑,便先警告那些闲汉,只道此事不得往外说一句半句,若不然,他们此举已是诬陷朝廷命妇,是要下牢的。一众人吓得不行,都赶紧赌咒发誓说绝不会泄露分毫。才让几个家人押着下去了。
这里端起茶杯就往贾环头上扔去,贾环一避,刚从耳边擦过,落在身边,溅了一身茶水。贾政喝骂道:“混账东西!同赵氏一样,是非不分阴狠毒辣!竟然连嫡母都算计起来了!连府里的脸面规矩都不管了!留你在这世上何用!”说了从墙上取了竹鞭下来没头没脑地抽打起来。
贾环傻在那里,实在不知道事情如何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着挨了几下,才痛醒了,上去握住贾政手里的竹鞭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她们设计我,是她们又设计我!她们害死了姨娘还不够,还想害死我!”
贾政听他犹自如此胡言乱语,气得直翻白眼,夺手还欲再打,只是贾环这会儿半痴半疯的,手劲极大,贾政竟然夺不回鞭子来,更生气了。索性撒了手,要另寻个趁手的家伙来。
贾政乍一松手,贾环摔倒在地,见贾政还要寻东西打自己,贾环愣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这府里不姓贾了!姓王了!不姓贾了!姓王了!你还打我,连你他们都敢骗了!你还不知道呢!等害死了我,他们就该害你了!哈哈哈哈哈。”说着狂笑着往门外冲去。
贾政喊一声:“拦住他!”
守门的几个小厮见贾环头发蓬乱一脸狰狞冲出来,哪个敢伸手?只眼睁睁看着他冲出了院门,不晓得往哪儿跑去了。
贾政见此场景,把手里的拐棍往地上一扔,叹一声:“家门不幸啊!”人往前一晃,眼看要栽倒,几个小厮赶紧上去搀扶住了,让他坐到椅子上。一时顺气的顺气,跑去喊人的喊人,乱做一团。
第二日,大家都知道环三爷冲撞了老爷,被勒令闭门读书,连着月钱都给停了。贾政的原话:“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手里多了闲钱反拿去生事,不如都省了,还清静。”
王夫人劝了两句无果,便只好依着贾政的意思把贾环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并学里的笔墨钱等几样都暂给停了,只说等贾政气消了再补回来。
自此府里就少见环三爷的声息了,倒是私底下传言不断,有说环三爷才是谋害宝二爷的真凶的,有说环三爷早被赵姨娘换了魂的,还有说环三爷得了怪病眼见着等死的,等等,不一而足。
碧月素云两个也听了许多这些话,有时候也在李纨跟前说起两句,又问李纨真不真。李纨便叹:“世上的事,自己做的都不晓得真假,何况旁人做的?”
见她两个相互使眼色,气笑了道:“好了,做什么怪样子!今年就得把你们两个都嫁出去,省的留在身边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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