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此话,周霁眼神闪了一闪,沉吟许久,缓缓道:“既是一心求死,你又如何救得?不如只救求生之人离去。”
只救求生之人吗?
宝璁直起身子,皱眉问道:“舍弃船上亲友,何以为人?”
周霁却摇摇头,道:“同是亲友,你为求死之人,舍弃求生之人,何以为人?”
“......”又沉默许久,宝璁再次叹气,道:“看来只能置之死地而生了。”
周霁这才点点头,又问他道:“若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必将要背负无数骂名,你可承受得气起?”
这回,宝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垂眸掩住自己神色,低声道:“不过是声誉,有何要紧?”
周霁笑笑,未语。
上完早上的课,周霁照例布置了宝璁作业,而后匆匆出了贾府。
回家之后,周霁迅速写了一封书信,连饭也没吃,直接出门,去了神武将军府,悄悄从角门入。
神武将军府,书房内,周霁拿出刚在家中写好的信,递给冯唐。
“冯将军,前日的信可已经呈上去了?”周霁问。
冯唐接过信,从书架角落拿了一锦盒,小心放进去,道:“已经呈上去了,未料你今日又匆匆来了。”
周霁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今日之事,是圣上嘱咐了要留意的,所以又书一信报上。”
冯唐听了,没接话,反问周霁吃了饭没?
周霁听了,便道:“将军不必留饭,家中还有要事,我也不便多留。”于是告辞回家。
晴雯去了潇湘馆,和林黛玉说了宝璁心情不好,昨晚上在大观园门口坐了几个时辰的事情。
林黛玉听了,也忧心起来。
她住在大观园里,已经许久未和宝璁见面。平常都是晴雯代为转告话语,又只见宝璁送东西或者文章进来。
宝璁报喜不报忧,从不与她透露一点烦心事。
她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事烦闷到这种程度了。
“我也不知道三爷在烦忧什么,清霜吴茴他们似乎也劝解不动,还请林姑娘想想办法劝解劝解三爷吧!”晴雯苦恼道。
林黛玉听了,捏着手帕指尖揉搓了几下,抿了抿嘴,面色一时凝重,一时担忧,道:“待我想个办法问问他。”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转悠到书架书案前,忽然有了个主意。
于是,她叫紫鹃磨墨,自己拿了花笺来,提笔在几张花笺上,分别写下了几组字。
写好了花笺,林黛玉又对晴雯耳语嘱咐了一番。
晴雯听了连连点头,带着花笺和一碗参汤笑着回去了。
第55章
宝璁一口气喝完晴雯带回来的参汤,仿佛精神一振, 连日来的烦忧都散了许多。
“林妹妹最近可好?”宝璁问。
晴雯笑着道:“林姑娘一切都好, 只是挂念三爷。她今儿还写了几张花笺给你呢!”
说着,她将林黛玉写的花笺, 从锦盒中拿出来, 一一摆在宝璁身前的书案上。
本以为写了什么诗词之类的,结果四张花笺上分别写着“科举”“商队”“家事”“朝堂”。
宝璁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
晴雯解释道:“林姑娘听说三爷很是烦恼,或许是在这四件事情上有为难之处。”
“若是为难太多, 一时无从下手, 不如把这些难题或按照要紧程度,或按照难易程度, 先一一排列, 再想办法解决,这样岂不清楚明白?”
问题挤成一团,就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迷失了方向,也就很难理清线索, 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所以, 当事情太多太难,糊成一团的时候, 其实最重要的是人。
心中是否有成算, 又是否知道什么重要, 什么不重要, 什么事紧迫, 什么事可以先放一放。
这不是现代职场人在小本本上排行程时,经常用到的方法吗?
林黛玉这想法,可太前卫了太有用了!
他倒把这些都忘了,亏得林黛玉能想到这个来提醒他。
宝璁暗赞了一通,拿起花笺,细细察看。
上面的字体清秀纤细,但笔锋内含劲道,又有一丝坚毅包含于优雅从容之中。
林黛玉的字又进步了。
这几年,或许是因为她博览群书,又读许多经典文章,作各种策论,见识不限于闺阁事,所以性情上少了一点多愁善感,多了一些惬意与洒脱。
连写出来的字也比男子的有风骨,若不是女子,恐怕早就少年成名了。
宝璁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太过苛刻,但他希望,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能让林黛玉享受到更广阔自由的天地。
所以这次,林黛玉问起他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和她都没有关系,宝璁也不想一味隐瞒,而是更想分享给林黛玉。
他思索了一会,将写着“商队”的花笺放在了最后,“科举”放在倒数第二。
剩下两个,有些犹豫。
但凝神想了一会,再三考虑,他还是把“家事”放在了最前面,把“朝堂”放在了第二。
他“朝堂”在他心里,目前代表的就是原著中贾家被抄家的结局。
原以为这事最令他担忧,可这一排列,他却倏然明白了,贾府众人自身的问题,才最令他头痛,也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