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你是画家,跟小说家不正好能搭配吗?”
织田作想说:‘不,只是立志成为小说家而已。’可那些女人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叶藏那边去了,听他说什么‘啊,这是当然的’、‘我也想要帮他画插画啊’。
他竟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找到,只能一边喝着蒸馏酒一边看阿叶游刃有余地应付那些人,让她们露出欢笑。
‘这幅场景,按理说来跟他在家里的样子大不相同,可我不知怎么的,又觉得叶藏毫无变化。’
等又过了一小时,叶藏已经喝得有些飘飘然了,他站起身说:“我要走了。”
而他身边的女人也离开了一小半。
织田作问:“要去我家吗?”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家只有啤酒跟烧酒。”
有一部分还是叶藏走之前买的。
他笑了笑说:“好啊。”
……
织田作家里毫无变化。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或许是喝了酒,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欢愉起来,阿叶脑子里充斥着古怪的神思,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织田作回家。
‘总觉得没什么意义,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开始回忆。
‘说起来,为什么我要在他面前跟那些女人调情呢?’
那种堪称是轻佻的调情,浪荡子的说话方式,他是绝对不会让【中原中也】他们看见的,太宰治不用说,他是个占有欲强盛的家伙,而晶子……晶子也不行,她是比男人还要强大的女性,只要乖乖听她话就够了。’
‘柔顺而谄媚,在他们面前只要表现出怯懦的一面就够了。’
‘说到底,画漫画也好,为黑手党工作也罢,似乎成为了附加价值,没有人需要我独立啊。’
他脱下鞋子,进到织田作家里,后者从冰箱里拿出一碗煮好的蚕豆,放进微波炉里转。
微波炉太老了,发出“嗡——嗡——”的声音,远看着,透出橘色的、温暖的光。
织田作跪坐下来,又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因为换了个地方,他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就……那样吧……”阿叶酒喝多了,说话都慢吞吞的,“跟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
“啊。”织田作将蚕豆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放在阿叶身前道,“那不会很辛苦吗?”
“……”
这一瞬间叶藏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完全看透了,他针对不同人做出来的姿态,那些让他战战兢兢的滑稽的讨好,统统被织田作看透了。
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被乱步说“你笑容真难看”时他感受到了针扎一般的痛感,在太宰治那里羞愧得无地自容,可当说出这句话的是织田作时……
“又怎么办呢。”他沉下来,疲惫感从眼角倾泻出来,竟有点寡言的味道。
“就算是辛苦,也要继续啊。”
他们俩跪坐在小圆桌的两边,桌上只有水煮蚕豆与酒,像一对赤诚的贫贱夫妻。
叶藏不想说话了。
织田作想想道:“太宰跟我说,你作为漫画家出道了。”
“嗯。”
“我看过你的作品,比我那三流的未诞生的小说好多了。”
“……只是拙劣的模仿而已。”
“可既然是作品,多少还是能表现出一点东西吧。”
“……”
织田作又问:“你要看我的小说吗。”
叶藏轻轻点头。
厚厚的一层稿纸被塞在他的手上。
阿叶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
正如同织田作说的那样,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小说,应该说文字本人就像是织田作吧,主人公是退役杀手,他收养了一个孩子,说些家长里短的琐屑日常,这让他想起了外国的片子《这个杀手不太冷》,可故事又不是那样。
怎么说呢,太日本了,又太平淡了,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不知怎么的,冲动积郁在叶藏的胸膛间,他忽然说:“我想画插画。”
“如果这篇小说出版的话,我想为你画插画。”
织田作顿了一下说:“那真是太好了。”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想,并不是说我想靠画插画来讨好他,因为织田作是个大善人,他是跟我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想要帮助其他人而行动的家伙,跟我这种拙劣的讨好、虚假的动机完全不同,他不需要来自他人的优待,阿谀奉承,在他眼中我只是自己,不是别人。’
‘在他面前,多少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事了。’
他们几乎是沉默着面面相觑了一个下午,阿叶喝了两杯酒,把水煮蚕豆吃完了。
又因为夕阳的余晖太让人渴睡,他躺在擦洗干净的榻榻米上,闻着萱草的芳香,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就看见织田作穿着那条滑稽的围裙,往锅里扔凝固的咖喱块。
“你醒了。”
他回头看了阿叶一眼,继续煮咖喱。
半晌,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询问:
“在我的世界,能遇到你吗?”
“这我不知道啊,”他一五一十说,“大概是可以的吧。”
“如果是我的话,无论你怎么样,都是能成为朋友的吧。”
背后传来蚊讷般的哼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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