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年轻男人冰凉、然而终于洁净的手臂抬起到他能看到的高度,然后用魔杖给他的伤口施愈合咒。
还是一个仰望的角度,可现在邓布利多给他的感觉显然和伏地魔完全不同。
斯内普艰难地看着。他的触觉已经不太明朗,邓布利多布满皱纹的手在他感觉中仅是一片不真实的温暖。邓布利多的魔杖亲切地点在他的皮肤上,然而伏地魔却让他卑微地亲吻他的袍脚……
斯内普心中升起对伏地魔冰冷的厌恶,和对眼前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愧疚。
那几乎是一种孩子似的愧疚,就像是做错事的学生面对为他担忧的老校长。
随着这些情绪浮上心头,一场漫长的罪恶似乎到此画上了句点,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罪责也能随着滋滋作响的黑血而被焚灭。而事实上他知道,他的救赎才刚刚开始。
不过,那似乎显得不再那么沉重了。
这应当是幸福的一天,值得铭记的一天,他终于得以以清白之躯蹈上正途,不仅是去为莉莉复仇,也是为了保护如今珍惜的、而伏地魔要摧毁的一切。
时至今日,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原来早就明白,哪种信念是更让人向往的,哪位领袖是他发自内心尊重的。
少年的失落与过错无从更改,因此总有人只想将错就错,他们难以接受现在终于想通,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呢?早一点的话,哪有这么多不幸呢?
他曾厌恶邓布利多,就希望自己能一直厌恶下去。他过去一直拒绝思考,对自己的善羞于启齿,把自己的行为全部解释为对莉莉的爱。而现在,在今天的一切发生过后,他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多么难以接受。
斯内普甚至有心情嘲笑过去自己的懦弱。
但也到此为止了。他不再是那个懦弱的、阴沉的少年。
执着于过去或许可以保护好自己,但是只当人忠诚地面对自我,主动抬腿跨过那个坎,他一直停滞的生命才能又流动起来。
这甚至使他考虑起了未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未来的。这种积极的感情深深地打动了他,几乎比他第一次发现魔法时还要让他快乐。他感到自己像一只沉寂百年的钟,今日突然被敲响,虽然声音依旧低沉,然而那喜悦的嗡鸣绵长而深入心中。
原来不止是得到魔法石之前的塞拉,过去他们都像琥珀裹住的昆虫,生活在凝固住的命运里。
西弗勒斯感觉他应该向这位老人道谢,却发现即便他心里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坦诚,但他内敛的性格似乎并没有得到改变,一句“谢谢”对他来说仍是太奇怪了。于是他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蓝色眼睛,或许他能明白。
邓布利多脸上的笑意郑重而真诚,西弗勒斯几乎要有些不适了:想必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完全看穿了他的内心想法,并且和他有着一样的触动。
他是将他当作朋友的。否则,仅仅是除去一个食死徒的黑魔标记,这对他或许有学术上的意义,倒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动的事情。
……
“嗨。我打扰你们了吗?”塞拉推门而入,她轻快的声音像水滴惊扰湖面一样使西弗勒斯心中一跳。接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此刻形容狼狈,并不想让她看到;然而却忍不住开始想象若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表面不动声色假装虚弱到无法言语,实际上在暗暗关心她的动向。
“噢,塞拉——这是补血剂吗?现在正好能用得上呢。”邓布利多要来她手中暗红色的魔药看了看,“我记得我并没有叫你来,为什么你总这么神出鬼没的?”
“你也总是神出鬼没。”塞拉看着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的男人,觉得有些滑稽。还好这椅子够大,否则以他的身高想晕过去,岂不是得让脖子倒仰?她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他的脸,轻易地破坏掉他硬朗的线条,“他晕过去了,把他放在床上吧。”
“是吗?他刚刚还醒着呢。”邓布利多关切地说。西弗勒斯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心想若是他和他的默契继续这么差的话,要不还是别当队友了吧。
他一睁眼,就看到塞拉的微笑,少女娇美的容颜让他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像是正式宣告他从地狱穿越回人间。壁炉的火光下,她摄人心魄的紫色眼睛让他联想到绚烂星河,其中蕴含的感情让他未饮魔药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暖和的感受。
“西弗勒斯。”塞拉轻轻呼唤。他不想开口,刚刚他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是多么难听,于是就只是看着她,并且目睹她的脸慢慢红了。
塞拉在他深深的注视中愣了神,好在很快反应过来还有正事要做。她先是将椅子变成了一张黑色皮沙发,将他无力的手臂交叠在腿上,拿一块毛毯盖住。她用咒语为他干燥衣服,然后扶起他的脖子——那里有一层冰凉的汗水,塞拉就先用自己的手背蹭掉。接着她拿回打开的补血剂,喂到他的嘴边。
他配合地张嘴饮下这应该是从俱乐部顺来的药剂,没提出自己来时其实有带自制的。反正又不是好不了,他想。
“我不知道你还这么会照顾人呢。”邓布利多故作惊奇地说。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就觉得应该这么做。”塞拉专心盯着西弗勒斯小口喝药。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么恰当的时间出现在这里的?”邓布利多似乎是和这个问题杠上了,塞拉转头——西弗勒斯清晰地看到她的眼色有些不耐,“因为我可以用水晶球监视西弗勒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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