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安和跟在她身后,实在是受不了,揪着她的长发,把她拉回来。
她暴跳如雷:“我的头发是要及腰的!及腰!你怎么敢扯我的头发!”
她当年毛手毛脚,不会梳头才披着头发。
而段安和站在她身后,满溢着稻香的田间小路,夕阳西下,小小的男孩以手作梳,给她理顺了长发。
再慢慢地,梳成一个马尾。
但是,在她终于安静下来后,就听段安和淡淡地解释道:
“我不是在扯你的头发,我只是在给邻居家的小狗顺毛而已。”
……
段安和时常这么微微笑着,看着温温和和被她欺负,实则处处将她一军。
这段血泪史太目不忍视,以至于,字字句句,就像小笔刀篆刻进心底,都记得清楚,都没有忘记。
但……
路德维希抬起头,闲话家常一般,试探的无声无息,站姿也更加随意: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有点华人血统……一直都没问过,你是英国本地人吗?”
不认真看还好,一认真才发现,艾瑞西的脸色,没有血色到近乎透明。
……苍白,非常的苍白。
艾瑞西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是和他的脸色绝不相符的柔和笑意:
“我一直住在英国,但我的外祖母,好像有一点华人血统。”
路德维希:“这个先不说,你的脸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白?”
“很多个晚上没有睡了。”
他眨了眨眼睛:
“感动了吗?为了帮你挑礼物,才这么寝食难安哦。”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当然感动。”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因为这句毫无笑点的话,艾瑞西竟然笑得伏倒在楼梯扶手上。
路德维希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这次的艾瑞西,和上几次,很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他始终淡淡的,看他,像隔着朦朦胧胧的雾气,隐隐绰绰,连面目都是模糊。
而这一次,他有一种,完全放开了什么的感觉。
艾瑞西直起身子,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平静地说:
“其实,今天,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楼梯上昏黄的灯光,均匀地染在他柔软的栗子色头发上。吊灯金盏花的灯盘,在他脸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告别?”
有某个,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一瞬间,思维,好像停顿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重复:
“哦,告别。”
“因为一些事,下周,我就要离开这里……”
他微笑,语气清清淡淡:
“因为不确定下周是否还能见到你,所以,提前来和你说一声。”
“那你的咖啡厅呢?”
“要关了……但是没有关系,有那么多人在我的咖啡厅里喝过咖啡,在我的咖啡厅里,相爱,相聚,又别离。”
他脸上的笑意是如此明亮,丝毫看不出即将离开的忧愁。
“而它等待的人,也曾到来……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眼睛的下的剪影,浓墨一般,倒影深深。
路德维希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要问的话。
随即心里,惊涛骇浪。
……不过,几面之缘。
为什么,她会这样,不能自持?
她咬咬嘴唇,强迫自己回到正常的状态:
“不要这么伤感。”
她笑着挥了挥手:
“你不是说你是英国人吗?英国就那么一点大,说不定哪天街头遇见,为什么要这么慎重地告别?”
“慎重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他目光深深,望着她。
明明带着笑意,明明温柔明亮。
可路德维希就是莫名奇妙地觉得,他在哀伤。
那绵长的,一点点渗透的哀伤,就像黑色屋檐下,破冰的溪流上,伶仃的花骨朵。
“我曾以为那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再见……但我当再转身,我想找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了。”
路德维希慢慢地捏紧拳头。
只觉得,胸口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有寂寞的冰凉的风,穿膛而过。
只觉得,思绪像孱弱的枝条,像落着水滴的蛛丝,不堪重负,若再重一些,就要折断。
段安和,段安和……
如果他是段安和,如果他已经认出她……为什么,不和她说?
☆、第73章 一路顺风
她连牙齿都在颤抖,却依然平静地,看着他:
“也是……因为有时,你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下一秒,就见到了……”
她仰起脸,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目光却在不动声色中,抓住对方的每一丝神情:
“……不是吗?春天树叶也会落下,秋天花朵也会开放……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什么。”
他的神情毫无破绽,就像他只是在与她,简简单单地探讨一个普通问题:
“是的,但是,在这一切看似无序的表象下,藏着严酷的规则。就像一片树叶要凋零,那么,即便是在明媚的春日,它也只能枯萎……”
艾瑞希微微地笑了:
“如果你遇到,那么,记得永远不要去触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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