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又是这种只认死理、不知变通的家伙。
杰克叹息一声,锋利的刀子从衣袖中滑了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起跳,重重地撞在一起,像角斗的鹿,□□碰撞的沉闷声响跟刀剑相撞的脆声相混合。他们一触即离,利爪低下头去,他胸前的盔甲只被切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他再抬起头看着杰克,穿着工整礼服的男人肩膀上被切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从锁骨一路延伸到肱二头肌顶端,鲜血汩汩涌出,将紫色的礼服染成红色。但是在劣势下,杰克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大幅度地上弯,变成一轮猩红色的残月,简直像带着面具一样诡异。
“你笑什么?”利爪不禁问道。
杰克仍然挂着那副诡异的笑脸:“感谢你。”
“什么?”
“刚才交手的一瞬,我就知道了:你不是活人。你的法庭把你从灵柩里拉出来,这不是死而复生,你只是会动的僵尸。你会说话,会喘气,会哭,会笑,你跟活人没两样,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因此而感谢你——”杰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金色的眼睛中迸溅着纯粹的喜悦,如孩子般的喜悦,“——我用刀刺向你,才明白,我期待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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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缩饼干。手电筒。便携饮水瓶。贝恩的毒液。小丑的笑气。疯帽匠的人脑芯片。毒藤女的花粉。利爪的刀。蝙蝠侠的绳钩枪。韦恩集团的纳米防弹衣。
还有一根随处可见的树枝。
迷宫。猫头鹰法庭的迷宫。弥诺陶洛斯的迷宫。
在猫头鹰法庭的迷宫里,杰克已经走了整整七天。
“……说完他便催马向前。侍从桑乔大声喊着告诉他,他进攻的肯定是风车,不是巨人。可他全然不理会,已经听不见侍从桑乔的喊叫,认定那就是巨人,到了风车跟前也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是高声喊道”杰克拄着树枝当作拐杖,慢慢向前走着,口中喃喃念道:“……‘不要逃跑,你们这些胆小的恶棍!向你们进攻的只是骑士孤身一人。’这时起了点风,大风车翼开始转动……”(出处《堂吉诃德》)
七个昼夜,整整七个昼夜。
在下水道里打败了利爪后,他用凝胶炸弹炸开了下水道的花岗岩,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巨大的迷宫,迷宫的墙壁用整块的汉白玉砌成,没有任何可供攀爬和落脚的地方,绳钩枪找不到支点,他没办法爬到墙壁顶上去找路。迷宫干净得像穷人的口袋,找不到任何食物和水源,甚至连可以抓来吃的老鼠都没有,唯一一点水源在进入迷宫第三天就喝光了,在身体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吃压缩饼干成了一种纯粹的折磨,又干又硬的饼干划过干燥的喉管时带来的剧痛,像是吃下锋利的刀片。
最糟糕的是没有睡眠。
杰克不敢睡,利爪就藏在迷宫的深处,时刻等着他闭上眼睛,一旦他睡下去,利爪如猛兽一般扑向他,撕开他的脖子。从第四天开始,杰克不得不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在大腿和手臂上切了一刀又一刀,伤口一层叠一层,越来越深,最后连疼痛都逐渐麻木了,他将匕首整根插进去都不会有痛感。他不得不用另一种办法,就是整段背诵《堂吉诃德》,强行攻故事的连贯性来,让自己保持相对完整的逻辑思维。这样极端的疲惫之下,他完全出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之所以还站着大约只是因为惯性,又或者他早就站立着睡着了。
不能停。
“……‘即使你们的手比布里亚柔斯的手还多,也逃脱不了我的惩罚’。他又虔诚地请他的杜尔西内亚夫人保佑他……”
继续背。
\说完他戴好护胸,攥紧长矛……飞、飞马上前……冲向前面的第一个风车。长矛刺中了风车翼……\
继续往前走。
“可疾风吹动风车翼,把长矛折断成几截,把马和骑士重重地摔倒在……”杰克顿了顿,舔舔干裂的嘴唇,“摔倒……摔倒、摔倒在……”
摔倒在哪?
杰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迷宫太大了,大部分地区都被黑暗笼罩,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终点。走过了无数个死路之后,他已经离的很近了,但他不能贸然接近那里,因为利爪肯定在那里等待着,他必须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只有黑暗才是迷宫中唯一安全的地方。他又取了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两下,没有得到任何痛感,仿佛神经已经断开了连接,他的身体逐渐变成会流血的木偶,他将手指塞进肩膀的伤口处,指腹摩擦着外翻的皮肉,被活活撕开的血和肉像毛绒玩具里填装的棉絮。
明明隐身在黑暗中,眼前却忽明忽暗,又黑又白,每一次睁眼、闭眼,都像是渡过了冥河,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时而他错觉,自己正走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天边只有一道黑白分明的天际线,下面是雪白的大地,上面是漆黑的天空,这样广阔的大地,他连幻影都看不见了,呈现在面前的只有空白、空白和空白。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意识到那空白什么都不是,仅是死的幻灭。
天旋地转,他躺在地上,宛如被美杜莎凝视了,真是一场不堪的灾难。他的双腿、双手完全不能动。周遭仿佛遍布着剧毒的笑气,连呼吸都会让膈肌阵阵抽痛,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伏在地上,觉得自己宛如一只落地的飞蛾,翅膀被焚烧的余温都冷却之后,就只剩一捧冰冷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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