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就是这样满怀恶意的温柔举措吊住了他的命,让他不至于精神崩溃或者直接伤口感染而死在阿卡姆的地下室。当然,享用这温情是有代价的,小丑转瞬即逝的关怀,多半代表着接下来他要经受更加残酷的凌虐。
在日复一日的苦刑中,疼痛变成了一种常态。
阿卡姆疯人院的地下室不见日夜,杰森开始遗忘时间的流逝,他仿佛是坐在渡河之船上浮沉的旅客,在尘世的生死间缓慢漂泊。黑色的河水散发出惊人的腐臭味,汇成一股粘稠而沉缓的浊流,无数双手托着他,似乎要引着他渡往彼岸,但道路的尽头是无尽深渊,他跌落其间,不住坠落。
坠落的失重后是清醒,他被踢倒在地上,额头上添了几道新伤,满脸是血。之前的虐打让他的口腔和喉咙满是淤血,动作间粘稠的血沫涌出口唇,从嘴角中溢出。
苍白的灯光下,瘦长如鬼的男人来回踱步,黑白相间的皮鞋敲在地上,声音清脆,踢踢踏踏。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又被风扇扇叶摇晃扭曲,影子闪烁,仿佛一把张开又合拢的剪刀。
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小丑很瘦。人们看见他跟蝙蝠侠打得有来有回,看似平分秋色,就以为他高大健壮,其实他瘦得超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像是骨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然后崩上一层惨白的皮。他总穿着宽大的西服,风衣的内衬里藏着匕首和炸弹,布鲁斯曾警告过他,“不要看小丑表面没有武器就擅自接近他”,你不知道他的袖子里藏着什么致命的小玩意,他甚至能“从喉咙里吐出刀片来”。
布鲁斯——别想他。别在这个时候想他。
“别在这个时候睡着,我亲爱的小罗宾鸟。”小丑蹲下来,成年男人的阴影笼罩着年轻的男孩,他吹了声口哨,用撬棍的一角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温柔,却让人毛骨悚然,“你恨我吗?”
杰森没说话,他的喉咙眼被血糊住了。
“你当然恨我。但别忘记,是蝙蝠侠把你留在原地,任由你腐烂。你不是他的儿子,不是合他心意的助手,你只是他养的一条小哈巴狗。他总是像我一样,高兴了就摸摸你,不高兴了就一脚把你踢开。你这种年龄,应该坐在学校里上学,而不是被穿着蝙蝠装的神经病送上战场,跟我们这群危险的精神病患者玩游戏。蝙蝠侠让孩子跳进疯狂的漩涡里,这是必然结局。”小丑流露出一个扭曲的、鲜红的冷笑:“每次看到你和你的前辈,穿着好像黄色笑话一样的罗宾装和精灵鞋,都会让我由衷的高兴。这就是我比蝙蝠侠高尚的一点:虽然我们的战争总波及到孩子,但我总来不主动送小孩上战场。”
小丑顿了顿,抚摸着杰森因血、脓液和污渍而结块的头发,手感像一只得了皮肤病的猫:“好了,我最爱的孩子,告诉我,你恨谁?”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猛的抽搐一下,吐出一口血,他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蝙蝠侠。”
“……好孩子。”小丑尖笑起来,大声赞叹,“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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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卡姆骑士回忆过去的时候,杰克正抱着昏迷的芭芭拉站在只有半个脚掌宽的外墙上。
蝙蝠侠肯定是不用他救的,阿卡姆老爷的体术没得说,被打断了好几根肋骨还能按着反派暴揍,整个哥谭就没有能打得过他的。肯定前脚阿卡姆骑士被引开了,后脚他就把看守的人锤翻在地自己跑路了。利爪杰森还在跟丧钟缠斗,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混战中唯一需要顾及的,就是被藏在四楼休息室的芭芭拉。
为了避免阿卡姆骑士搜三楼的时候,顺带把四楼搜一遍,杰克只好从三楼的窗户跳上四楼,扯掉伪装成胸针的发信器,抱着芭芭拉跳出窗户,准备用绳钩枪滑到工厂对面的房间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湿淋淋的雨滴打开两个人脸上。
他的怀里忽然动了一动,麻醉剂的药效过去了,沉睡的女孩逐渐醒来,她半眯着眼睛,朦朦胧胧地望向四周,脸上还残留着不自然的睡意。的目光触碰到杰克的脸,瞬间像是被烧得火烫的针猛刺,一下就从杰克的臂弯中挣动起来。像是要惊恐地尖叫出来:“小……”
杰克他粗暴的捂住芭芭拉的嘴,手臂收紧让她不要挣扎。尽管面对的是小丑的直接受害人,这么粗鲁不太好,但眼下情况复杂,他总不能在四楼的高空跟她解释清楚,先不说小丑的话她会不会相信,阿卡姆骑士又不是聋子,万一被他听到声音就糟糕了。于是杰克无声地做着唇语:“闭嘴,安静。”
“你还活着?”
杰克没答话,他无声无息地抛出绳索,卡在不远处的滴水兽石雕上,自己把芭芭拉扛在肩膀上荡了过去。两个人从隔壁工厂被破坏的窗户跳进去,打了几个滚在缓解落地时受到的冲击。没有防护,地上的碎石难免造成一些皮肉伤,杰克抬起头来,他的额头被尖利的石块划破了,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张脸。
他拿出手帕随意地擦了擦,回头看看动弹不得的芭芭拉,对方被他保护着,倒是没受什么伤。不过相比身体健康,小丑还活着这件事,恐怕给她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冲击,证据就是她趴在地上,死死地瞪着杰克,目光像是要把他少出个洞来。
杰克再低头看看自己,紫色的礼服被擦破了好几处,精致的蕾丝被撕裂了,不少地方被沁出来的血染透,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凌乱的黑绿色头发,抖掉鬈发中的碎石、尘土和砂砾,嘀咕了一句:“等这事完了,我一定要把新礼服的账单寄到韦恩庄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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