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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见识到黑樱桃极端天真又极端残忍的一面,降谷零对她是忌惮大于厌恶。那时候他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做到既天然如阳光又阴暗似深渊,平日相处时她可以用一双那么充满朝气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你,甚至能让你忘记她的身份,但是转眼间又可以扛起狙击枪面无表情地收割人命。
    降谷零甚至一度怀疑过这个人会不会精神分裂。
    直到发生了那次多罗碧加公园的事件,那是黑樱桃第一次救苏格兰。降谷零承认他当时想办法坑黑樱桃的时候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在他内心挖到一丝丝的不忍或愧疚,就是一只乌鸦飞到他心里也要叫一声好黑,但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黑樱桃却主动选择了帮助苏格兰时,降谷零真的有些吃惊。
    也是那时候起,降谷零发现黑樱桃其实很信任他——不然她不会在他面前说出那么一番被琴酒听到要立刻切腹自尽的话。
    降谷零的理性告诉他这是组织成员,她信任你是好事,但你不可以完全相信她。
    但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就是因为很难有人能彻底凭着理性行事。何况是在黑衣组织这样的地方,没有在这里生存过的人不会明白来自黑暗里的信任多么弥足珍贵。
    和那些阳光下开出的花不同,黑暗里的信任是吸食着鲜血,踩着背叛,伤痕累累地从裂缝中长出的。
    即便是降谷零,也没办法再对她彻底狠下心。
    要辜负一份信任,远比战胜一个敌人要难得多。
    后来降谷零发现,不止是对他,黑樱桃对组织里的全员都有种谜之信任——只有对莱伊,她有种谜之不信任——这不是说黑樱桃不聪明,恰恰相反,只要给她任务,就没有能难倒她的,组织里出了名的任务保障。
    但是她眼里的世界似乎有种神奇滤镜,就是她觉得组织里的人都是友善可亲的好同伴。
    而降谷零自己,似乎是因为搭档的特殊身份,被她划进了超级好同伴的行列。当然她的好友涉猎范畴也没有局限于组织,似乎不论什么猫猫狗狗,她喜欢了,那就是她的人。
    这时候再去看黑樱桃之前的行为似乎就好理解多了。极端天真是因为她眼里的世界真的很单纯,虽然聪明得令人害怕,但出生的时候脑子里怀疑和警惕这根弦似乎忘记一起带出来了。
    极端残忍则是因为那些被杀掉的人全都没有被她划入圈子,所以她杀起人来不会有任何负担。好像她大脑里有一个机制,在她杀人前先把这些人踢出了人的行列,这样她杀人就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降谷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让黑樱桃长成了这种不能不说有点扭曲的性格,不过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还算不上无可救药,她年纪小,又是从小在组织长大,长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组织覆灭,降谷零打算替她争取一番,黑樱桃富有才华,警察厅的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走这样的苗子,到时候找个心理医生慢慢治疗,虽说自由会受到限制,但起码命可以保住。
    然后又出了苏格兰的事。
    黑樱桃对降谷零说出[如果有什么危险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赶到你身边,保护你。]这番话时,他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那时候她的眼神真挚澄澈到让降谷零不忍心看第二眼,在坦诚与真心面前,阴谋与算计被衬托得愈发污秽不堪。
    如果两人只是普通的身份,站在普通的地点,降谷零一定会对她说“谢谢”,但是支撑着降谷零不断坚持下去的理性与正义封锁了他的喉舌,克制了他的言语,所以那时候的降谷零只是故作无奈地笑了。
    “你说什么呢?”
    用轻飘飘的话语把这变得像个玩笑。
    但是黑樱桃是认真的。虽然降谷零不理解为什么在黑樱桃眼里他这么废物——降谷零尝试过反抗但全部失败了,黑樱桃的滤镜一旦立起来,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打破——正因如此,黑樱桃对他有种谜之保护欲。
    出于这种保护欲,她没有告诉降谷零苏格兰的真实地点。
    降谷零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到黑樱桃头上,她身为组织成员,没有义务帮助一个暴露了的卧底,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他真实的情报。
    可是他没办法再面对黑樱桃,在她面前降谷零没办法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
    那种愤怒与其说是针对黑樱桃不如说是针对自己的无能。
    黑樱桃没有向他发送苏格兰真实的坐标不是苏格兰的死因,没有人比降谷零更清楚这件事,害死了苏格兰的是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和其下渺小又无能的自己。
    如果他能更聪明,如果他能更快察觉到苏格兰的真实所在,如果他能更强大,如果他能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苏格兰……
    这些如果坍塌下来,把降谷零的心压得荒芜寥落,于是他本能地苛责此时在他身边对他最亲近的人。
    好像潜意识要用自己的悲伤化成的利刃把试图靠近他的人都扎个鲜血淋漓。
    诸伏景光对降谷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的死亡对降谷零来说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停止了前进。在那之后的黑暗里,他将一个人往前走,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和幼驯染一样,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坠入深渊。
    然后什么人都不会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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