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她见季淮没收回十块钱,还往前伸了伸,慢慢伸手去接。
“这五块也给你,快去上课。”他说着又把五块给她,催促她快点上楼。
季子晴背着小书包往楼上跑,绑起来的小辫子左右摇晃甩动着,一个转弯,就消失在他眼前。
季淮也没收回眼神,回顾上一世,他可以说是一个极度不负责任的父亲了,喝酒吹嘘,得过且过,只顾自己。
殷采则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身子柔弱却性子坚韧。她打小不幸,后来所嫁非人,身体又体弱多病,可以说人生只有季子晴一个盼头。
他不管事儿,对方就一个人死扛。两千六的工资,去掉家里开销,给季子晴报兴趣班,对方还在上小学,她上班没空去接,也不能给她做饭吃,就得留在学校吃中午饭,一顿饭十块,一个月也得两百。
就这样的情况下,在季子晴读完小学时,殷采硬生生攒了好几万。她没有和别人一样,在村里盖房子,买车充门面,,而是毅然决然把季子晴送到了全市资源最好的贵族学校,一年的花销近六万。
她在季子晴上初中时,也离开了小镇,离开了家,去市区租着房子继续打工。
没文凭,没能力,那就干能干的活,当保洁,去端盘子……
季子晴也很争气,每次成绩都名列前茅,本部高中保送名单就有她,可以直升高中,学费生活费全免。
他对殷采所受的累视而不见,还对女儿这么会读书引以为豪,觉得他还有不小的功劳。因为他不管家里,殷采虽不和他离婚,两人也形同陌路,但是他压根不在意。
殷采不回家,他因为寂寞无聊还和不少女的勾搭在一起。没钱给季子晴付学费,却有钱给那些寡妇或者离异女花,日子潇潇洒洒。
而殷采苦了一辈子,女儿高中虽然替她省了不少钱,但是大学得花钱,三年后就是大学了,得一分一分攒着。
她因为体弱多病又操劳过度,才四十几岁就两鬓白发,比同龄人老了十几岁,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撑不到给季子晴攒好大学的费用。
最后学费和生活费是攒齐了,可是她没能撑到季子晴大学毕业。
而他的确也挺渣,知道殷采给季子晴留了点钱,他便开口朝她“借”,说是要修一修村里的小破屋,当时已经漏雨,的确是破得不行。
季子晴拒绝后,他又三番五次来找,一会说要动小手术没钱,一会说想和别人一起买辆车风光风光。
季子晴对他没有感情,也恨之入骨,他还没心没肺又沾沾自喜,见女儿读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后来还读了博士,逢人就吹嘘。
就等对方毕业接自己去大城市享福,可哪曾想,季子晴回来是带走她妈的牌位后,就再无音信了。
有人说她嫁到省外,有人说定居首都,还有人说她拿到绿卡出国了,直到他死,对方也没出现过一面。
他的晚年并不好,常年啤酒配海鲜,胡吃海喝,不到五十就痛风严重,双脚时常走不了路,肿得不行,那些女人也是只跟他玩一玩,最后还把性病染给他。小破屋最后支撑不住,半夜塌了险些没砸死他。
至于季子晴的结局,季淮翻看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后续也没对方的消息,依照他猜测,季子晴就算读了很多书,赚了很多钱,过得可能依旧不好,多半是孤独终老。
她不善交流,内心自卑,小学和初中时都因为长得漂亮和家境不好而被孤立,父母关系不和谐,殷采虽然为了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忍,不愿意发生争执,但季子晴心思敏感,看得清楚。
大学时,殷采去世后,季子晴还得了抑郁症,他不懂那是什么病,只觉得她吃饱了撑着瞎想。
身为父亲,他没有做个好榜样,对方就算步入婚姻,面对的困难可能也重重。
季淮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怎么这么渣?
昨晚去喝了酒,回来倒头就睡了,如今饿得慌,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啤酒肚,又开始翻身上的裤兜,看能不能再找出几十块。
翻了两遍,一分钱都没了,前面右边的裤兜还是破的,伸手进去都能摸到大腿了。
季淮:“……”
小破电动车只有一面后视镜,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发油,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已经发福,两边长了不少肉。
胡渣几天没刮了,看起来像个沧桑油腻的大叔。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想当年他也是班上的班草,如今实在不忍直视,赶紧移开视线,坐直身子,开着他的蜗牛小破电车转头走了。
期间,殷采还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把季子晴送去上课,他单手开着车,回道,“没有!”
殷采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破口大骂,结果他笑了,“送了,我还给她钱了,大早上的,你火气那么冲做什么?”
她刚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憋回去,被气笑。
“行了,挂了。”季淮在他摔烂屏幕的智能机在点了两下,把手机收回裤兜,还得放在左裤兜,右裤兜破了装不住。
殷采也把手机收在一边,来搬料的小工也听到她骂人的声音了,开玩笑说,“没想到你还能这么凶。”
对方只是说了一句,就继续搬运饲料了,而殷采则恍惚了起来。
是啊,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