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是长高啦。”峄城公主对着父皇很是放肆,亲昵地往他身边蹭了个位置坐下,这无法无天的样子,甚至让太子的眼神都暗了一暗。
他小时候都没有和父亲如此亲近过。
“还黑了。”皇帝笑道,“你哥哥带你玩儿去了?一瞧就没好好读书。”
“仙娘读书是读得很好的,东宫书院的师傅们对她多有夸奖,父皇若不信,召师傅们来问问便是。此外每日下午顶着日头习武,她也是认真得很,从不偷懒,亦不娇气,可不是会晒黑了么?倒也不打紧,多涂抹点儿香膏,自就白回来了。”太子笑道。
他以为自己是在夸妹妹,却不想帝后二人神色齐刷刷一变,而峄城公主双目圆瞪,稍稍抬起手,对着他晃来晃去,依稀是比划抹脖子,小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两个字“完蛋”。
太子一懵。
莫不是她还没把要学武、要做将军的事情告诉父皇母后?这可就怪不得他说漏嘴了,已经都两个多月了,帝后还毫不知情,这……这谁能想到啊。
“谁让你学武的?”皇帝神色严肃,盯着小女儿,难得地不笑了。
“……我自己想学的。”峄城公主感到了父亲的可怕,声音小下去了。
“为什么不和父皇说?”问罢又瞧皇后,“她跟你说了么?”
皇后也摇头,跟着追问,却是有意跳过了“要做将军”的一段,避实击虚:“你不是最爱美的吗?如今不怕肌肤晒黑了吹糙了?”
峄城公主两只手在宽大的衣袖里头揪着绞着:“我……”
“谁要你习武的?谁教你的?”皇帝沉着脸,又问了一遍,“杨英韶吗?”
皇后口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峄城公主却是连连摇头,父皇的表情太可怕了,作为一个见识和心计都不大够的小姑娘,她不敢再瞒下去,一咬牙便说了实话:“不是表兄,也不是别人。父皇,真的是儿臣自己想习武,儿臣……儿臣想做个女将军!”
舒兰与此刻刚刚赶到殿内,可只能站在房门口——方才公主一路小跑,别人不敢挑剔,她们这些女官宫人,却是不敢在宫中奔跑的。饶是尽力快走,也没跟上公主的脚步。现下听到皇帝那一句话里怒意满满,便不敢再跟进去了,生怕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移动,无端把他怒火招引到自己身上来。于是只能竖着耳朵听。
公主说完这句话后,房中竟然安静了。
许久,皇帝嗤地笑了一声:“女将军?”
“儿臣想为国尽忠来着。”峄城公主的声音开始有点儿打颤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迹象。
“朕不缺将军!更况女子到军中,万般麻烦,这许多年来,大燕都没有女将了。你却是怎么兴起这个念头,想做女将的?你金枝玉叶,安心享你的富贵便是,若真喜欢行军打仗的玩意儿,等你长大了,父皇给你挑一位少年骁将做驸马,也就得了。”皇帝道,可舒兰与怎么听都觉得他这口气像是在挖坑。
峄城公主急了:“我不要什么驸马!父皇,我就是想……”
“别任性!你当做将军是闹着玩的么?边关之苦,战事之险,你见过哪一样?”皇帝仍是不赞同。
“父皇!”公主开始撒娇了,“父皇答应我嘛,答应吧,好不好?您要是不答应我就哭,我真的要哭了!”
“你哭吧。”皇帝也是要给这个小女儿一点儿颜色瞧瞧,否则她真是要反了天去,“朕还管不住个你了?”
殿中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舒兰与什么也听不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道:“陛下,先让仙娘回去吧。”
皇帝没有说话,也许是比划了手势,接着便是公主抽抽搭搭地说:“母后,儿臣……”
“你先回去,难道连父皇母后的话都不听了?你要在这里接着气你父皇不成!”皇后坚持道,又似是无奈,大约是跟太子挑起话头,“殿下,瞧瞧您父皇,再瞧瞧您妹妹,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太子也不好回答这个,只能帮着她,将公主半哄半骗地亲自送了出来。在门外见到脚底下长了钉子的舒兰与,便道:“把仙娘送回去,别的事儿,我和皇后娘娘会解决的。”
舒兰与点了点头,扶住还在掉眼泪的公主:“殿下,咱们先回殿里歇息好吗?”
“父皇不喜欢我了。”公主却不肯再走,哭诉道,声音一点儿也不小,“他都训我了。阿婉,他不喜欢我了,难道他有别的公主了?”
——这话怎么说得像是皇帝在外头有狗了似的?!
舒兰与连忙道:“如今没听说哪位娘娘有了身子,陛下哪来别的女儿?殿下快别说了,咱们回去吧。”
太子原本打算回去,可闻言脚下却是一顿。
他第一回 被父亲训斥的时候,大抵也有过这样的心情。又是觉得父亲不爱他了,又担心父亲偏心了弟弟们。只是他身为嫡长子,母亲又早逝,哪怕是想哭,也不敢掉眼泪。
因转头摸了摸峄城公主的小脑袋,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公主顿时便不哭了,含着一点儿泪花望向他:“真的?”
“真的。孤不会骗小仙娘的。”太子信誓旦旦,“对了,你上次要的那个人,孤也带回来了,在椒房殿等着你发落呢。你看,孤很守信的。”
公主略一犹疑:“可哥哥也答应过,要替我劝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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