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城公主颔首道:“青州兵到北境作战,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若是那时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所着的铠甲,上头想必会留下些刀枪弓矢的伤迹。这些铠甲虽然旧,却没有旧痕迹,甲片上反倒有不少轻细擦痕……”
“这是青州守备的士兵平日训练时所着铠甲。”永宁侯补全了她的话。
峄城公主点点头,直起腰来:“本朝的规矩,不坏的铠甲就不准更换,可这些青州守备兵的铠甲,分明还能用,怎么就到了草原上的柔然人手中?”
这是明知故问,永宁侯恨得切齿,杨英韶却是蹙起眉头。
青州……
前世正是青州投降,才叫南梁军队打开了进入燕国腹地的大道,虽然彼时青州守将不是现在的那位,可当地武备废弛,兵将不堪,怕不是已经成了风气?
“殿下,这倒卖军械的蛀虫,不抓是万万不可的!今日是旧铠甲,明日说不准便是最新最好的骑弩,这些混账,浑不把我北疆儿郎的性命放在眼中!”永宁侯越想越恨。
“这却不好寻他,一州之内能够接触到旧军械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若是算上能哄他们做事的人,可疑之人就更多了。”杨英韶却道,“要么,启奏陛下,严查各地报废的军械甲兵,交不上报废那个数儿的,通通追查处置?”
公主摇摇头,望向因听不懂他们说话而正在发呆的索摩。
等皇帝把全天下的废旧军械清点出个数,今日死难之人的尸骸都化作白骨了。
她要报仇,就不想等那么久!
第82章
在确认了索摩也没有办法仅凭尸体断定这伙人的来由之后,峄城公主大怒,终止了巡视另外两个榷场的行程,气冲冲地返回了京城。而大燕北境的榷场虽然都还开着,可气氛却已然与先前大为不同了。
前来做生意的柔然商人,纷纷发现,燕国各州府的士兵都在训练,那样子竟似是要备战似的。
而虎儿察部那些走遍柔然草原做买卖的人,则个个愁眉苦脸,再也不吹嘘手上的燕国货、甚至南梁货有多么好用、多么珍贵了,他们甚至肯降价呢。
习惯了虎儿察人狡诈贪财名声的柔然贵族与百姓们,纷纷询问他们为何如此着急将货物出手,便见这些虎儿察人愤怒地抱怨,说是不知什么人袭击了燕国的公主,燕国人只怕须臾便要北征,彼时利用榷场大发横财的三个部落,怕不是首当其冲就成了牺牲品?
抱怨之后还要催几句:“我这手上的东西可都是好玩意儿。咱们一旦跟燕国人打起仗来,往后十年二十年,都再没有这样好东西能卖到这里来。你们要买可得赶紧,我把这批货出了手,就该回部落准备打仗了!”
战争的流言在草原上传得飞快,各部的百姓也发现,沿着燕国边疆数下来的各部,真是越发少见了。那些本来能在燕国人手上换来丝绸、茶叶、香料与食盐的毛皮药材,如今只能放在自己的毡房里,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上门的商人来收购……
寻常百姓倒是不觉得如何,他们本就用不起丝绸,也喝不起茶,甚至连盐,都只用盐湖里拉来的糙盐。燕国的好东西没了,只不过是让他们少了些奢侈的享受,生活却还是一样过得去。
贵族们却是不大得意了。
越是少见的东西,在贵人们眼里就越能显示自己的身份,为了买到益发珍稀的货物,他们甚至派人去南边三个部落,请他们派几个商人走一遭——哪怕燕国和柔然之间的局势益发紧张,可燕国人仍旧只给这三部百姓颁发往来榷场的文书,其他部落的人连参与交易都不能,便知晓要被他们雁过拔毛,也只好伸过脑袋来求他们拔。
可是,这几个部落仿佛铁了心不做买卖了似的,酋长们纷纷摇头:“我们要银钱和牲畜做什么?改日燕国人打过来了,你们会派人来救我们么?会把你们的铠甲、刀枪和弓箭送给我们么?若是不会,就请回吧,我们的将士还要练兵,百姓还要制牛皮甲,没时间去给你们换绸子!”
柔然汗国的西部有铁矿,那边的几个部落,素来有自锻刀剑铠甲的本事,凭借这一点特长,他们还是能用铁甲和武器,从南三部手上换到不少好东西。
然而,大部分处在草原腹地的部落,空有千里万里的牧场,牧场下头却只有铜。
铜制的铠甲和武器,是别不过精铁的。稍稍薄些的铜甲,甚至不如牛皮甲更能消弭箭矢射在身上的力量!
大部分人都又气又恼地走了,却也有不长脑子的,表示他们手上有的是铠甲。
而这人正巧撞上了虎儿察的索摩。
索摩嫣然一笑:“你们部落有铠甲?别说笑了,你们又没有铁,也不和西边炼铁的人做邻居,能有多少铠甲换我们的人走一趟?再者,便是有甲,也要看是什么甲。若是连燕国人的骑弩都抵不住,我要那废铁做什么?”
来人是图曼部落的,这部落位于柔然汗国最东边,南临虎儿察部,东至大海,是索摩原本就有些怀疑的幕后黑手。
因此她故意用这话激他:“若不是那件事儿,我们连燕国人的骑弩都能买到,叫工匠仔细研究,说不准我们部落的战士们也都得了这种好东西。可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还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燕国人的□□!”
那个图曼人却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女酋,咱们有的,正是燕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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