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亏得是没有去呢,很是吓人!奴婢听得里头狼嚎鬼叫,也不晓得殿下拿了什么手段收拾他们。”她说。
小姑娘说话时还带了几分娇嗲。她知晓王妃先前也是做过奴婢的,对她们这些侍女一向甚是怜爱,见到她们撒娇,往往会哄上几句。
今日王妃回府之后便不怎么说话,可是,不管遇上什么事情了,找个人说说话,哪怕是不相干的事情,也能纾解几分呀。
她自觉是一片好心,想来王妃会笑着说她小女孩儿家没见过世面什么的。
却不料舒兰与蹙眉,抿唇,半晌方冷冷一笑:“活该。”
闲云一怔,她极少见到王妃这样刻薄的神情。
“很奇怪吗?”舒兰与抬头,“伪朝奸细,潜入我大燕京城害人,难道不该下死手整治?”
闲云惊住了,她们这些在京城里出生长大的姑娘,从来没有意识到伪朝竟然会派细作来。
而且……
能混到王妃身边伺候的总不是笨人,她立时垂下了眼睛,正瞧见王妃的手攥成拳,微微颤抖的情形。
细作,害人,跟着王妃出去的侍女们中,少了一个。
王妃换了衣裳和头面。
殿下原本在宫中,这回也赶回来了。
闲云心下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猜测,待王妃说身边不用她伺候之后,她便急急出去,看了王妃换下来的衣裳。
衣裙上有绣纹被拆掉的痕迹。
闲云深吸一口气,将衣物折好供奉起来——这一定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才穿的衣裳,否则,还有谁的裙衫是王妃都穿不得,得先拆绣样的?
而王妃怎么会穿皇后娘娘的衣衫呢,那一定是她原先的裙衫毁了,又去了宫中,见了皇后娘娘……
说不定王妃也遇到了危险,只是侥幸逃脱,而事情重大,不得不立刻进宫回禀帝后——所以殿下才如此愤怒,下死手折腾凶徒吧?
闲云的手抖得很厉害,心脏也越跳越快。恐惧与愤怒攫取了这小姑娘的心灵,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到这事儿,但她心里头烧着一股火。
伪朝的奸细!他们来了京城,肯定要向他们最恨的毅亲王府报复的……就像他们先前在涵州时做的那样,他们……他们明明是和大燕百姓一样的人,可他们却是敌人!
先是那个人,又是她的小姐妹,那些“消失”了的人,那些她记挂着的人啊。
他们明明没有招惹过任何一个南梁人,可却……
她一定要看着仇人覆灭才行,她必须要看着他们遭天谴才行!
舒兰与却没想到她身边的侍女正在受着怎样的愤怒折磨,她只是拿着一册书随手翻翻,越翻越觉得熟悉,细细一想,却是峄城公主小时候硬拖着她读的书。
那些“男人的书”,那时候她被公主折腾得天天赶学习进度,简直苦不堪言,然而到了现下,却又觉得,那段时光真是舒心快乐。
只要应付好那个有无数奇思妙想的小女孩儿就是了,怎比现在——给缺德玩意儿打工,还不能辞职!
差点儿连命都送了啊。
她现在非常想知道皇帝原本想把她怎么样,可是叶清瞻直到天色全黑透了才回来,彼时她已经蜷在小榻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床丝毯,榻边烧着两个火盆,她脸色红通通的。
叶清瞻将沾着细碎雪粉的斗篷递给侍女,低声问:“王妃怎的就在这里睡下,不进去躺好了歇息?”
“王妃娘娘等您呢,等着等着就睡了,奴婢们给她盖了。”闲云双手接了那条海龙皮斗篷,手指触到叶清瞻抓握过的地方,依稀有些体温,心下蓦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她那么憎恨南梁的奸细,可奸细正是怕他们这位殿下啊。
若是能劝动王妃不做户部的差事了,跟着殿下去南边……
有殿下在,总会安全多了吧?虽说泽州离南梁更近,可正是因为那边危险,才更安全呢。
不像在京城里,高门大户那么多,毅亲王府的正经主人常年不在,真要是碰上什么事儿了,未必能得到朝廷第一时间的保护。
闲云抬眼望向他们,但见殿下在火盆上烤了烤手,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待暖和过来几分,方走向小榻,俯身将王妃抱了起来。
王妃没有从梦中醒来,她娇滴滴地咕哝了几声,或许是嗅到了殿下身上熟悉的气息,将脸往他怀里凑了凑,仍是安眠着的。
殿下和王妃如此亲密,不舍得分离,也是理所应当的……
闲云敛起双眸,她不是个坏人,她不是想毁掉王妃在户部这些时日的努力,可是,她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她有要亲眼看着仇人被埋葬在泥里的理由!
至于王妃,她也一定会想在殿下身边安心又快乐地生活吧。
房内自然有人等着服侍他们洗漱安寝,闲云等了一会儿,听里头说两位主子都歇下了,不用要水,便安排外头等着的侍女太监们各自歇息轮岗不提。
她自己返回了侍女居住的小屋——今日不曾回来的姑娘,原本与她同住,是而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在这里了,再也不用瞒着谁了。
闲云打开了妆奁,摸出一只荷包,捂在了胸口。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喃喃:“你活着对不对?你等一等,我也等,我们都等着,一定会等得到你回来的。”
“她都活着,你怎么可能消失了呢……王妃说你待她最好……她活着,你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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