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神智却在恐惧中挣扎出一线光亮——他们抓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通过侮辱她来侮辱大燕?
还是想将她当做人质?
或者……
正想着,毡帐外传来了脚步声,听着是数人走来了。她灵机一动,顾不得这地毡脏污便躺了下去,周身放松,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
他们要是不救她,是将她当做俘虏。救她,是留她给明噶图安心。若是肯尽力救她,是她对这支柔然军队有难以取代的作用。
且试一试吧!
倒在那地毡上的一刻,酸腥湿凉的气息便直往她鼻子里钻。这毡帐先前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肯定不是给什么贵人居住的,那股味道着实令人作呕!
她用力咬住舌尖,疼痛使她神思宁定。
她不能慌!若是她都慌张了,就更没有人会救她了!
毡帘一掀,落山前格外明亮的阳光扑入毡帐,可一同进门的明噶图,却在看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时惊怔地站在了原地。
她怎么了?
那一刻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地方,手脚应当怎么放,又该做出什么动作才好,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待醒过神来,他已然跪在她身边,将她扶抱起来。
她的脸,就那么无力地搭在他肩上,身体软得不像话。
明噶图用手指去试她的呼吸,叶灵姿故意屏了一屏,她的睫毛又密又长,微微张开一条眼缝时旁人是瞧不出来的,可她却能看到他的眼神。
怔忡,恐慌,悲愤。
他的手指哆嗦着,无法测出她的鼻息,于是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想要试探脉搏。
还好,她的脉搏仍然在跳。她看见他面色一松,心道,至少他还是希望我活着的。
可那念头发生和湮灭都只是一瞬间,仿佛流星从夏夜的天空滑了过去一般,留下的只是眼前的一片漆黑,连那一点点庆幸都陷入了朦沌无际的虚空之中。
这时候,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明噶图,也一边伸手托住她的脸,一边轻声唤她:“姿娘,姿娘?你……”
“怎么了”三个字被生生咽回喉咙里,她的脸颊滚烫,显然是发起高热来了。
跟着明噶图进来的几个女仆,手中原本是端着火盆、衣裳、水瓶诸物的,这些东西,是明噶图要来的——既然他们还认他是图曼部的少酋,他的妻子就应该得到一位贵族夫人的待遇!
她理当穿锦绣和皮裘,住在温暖的大帐里,怎么能让她像个奴隶一样,待在这么一顶没有火盆的破帐篷里头?因为她是燕国公主就否认她的尊贵,不给她食物饮水也不给她炭盆,难道他们是想虐杀他喜欢的女人么?
听着他愤怒控诉的人,是可汗的二儿子巴答,也是这一支军队的首领。他的父亲阿吉格就坐在巴答的右手侧,这几年来,明噶图从没见过他的眼神如此明亮过。
父亲是乐意跟巴答走的,所以,姿娘出现在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了。姿娘乖巧柔善,她怎么会知道,看似无欲无求的绥和伯有这样的谋算和野心?
明噶图自己无所谓是否要回到草原,可他不想把姿娘带走。
姿娘和她姐姐峄城公主不一样,她身子不大好,要是硬将她掳到北方去,便是有他一心呵护,那风寒劳累都会将她摧折了。
男人们的野心,为什么要用他心爱妻子的苦痛做代价去实现?
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儿安稳地度过一生,她信他,依赖他,他倾尽全力保护她,陪伴她。这个梦想,也曾离他很近很近,仿佛触手可得。
可事到如今,一切皆成虚妄。
如果父亲终于成为了大燕朝廷的逆臣,他也就无法再做公主的驸马。他能为心爱的人做的,只有想法子将她送回去。
她是燕国的公主,理该在大燕的京城里,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他便摆出一副乐意带着妻子回到柔然草原,却又不肯让她受轻慢的骄横态度来。当着巴答的面,他问:“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妻子,难道是将我们整个图曼部都当做奴隶吗?”
巴答笑了笑,捻了捻保养精良的胡须:“明噶图少酋不在,咱们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什么心性,不敢随意安置。如今少酋也来了,要接自己的女人到自己的帐篷里,我也不会拦着。我给你几个人,你带去服侍公主更衣洗漱吧。这里不能久留,咱们一个时辰后出发,她最好在你阿爸给你准备的车上,像一只美丽的小羊一样乖巧……”
明噶图原本想借这一股愤怒,为姿娘多要些东西,可听巴答说要出发了,心下暗惊,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口中答应下来,带着那几个仆妇便回了公主所在的毡帐。
能给她洗洗脸,有个火盆烤一烤手脚,也是好的。方才她的手冷得怕人。
在路上时,他是这么想的。
可只是他出去的这么一小会儿,她就发热了,烧到昏了过去,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全然没了力气。
他登时便不想替她洗漱了,他要找军医,或是萨满来给她瞧瞧,哪怕给一剂草药也成!
可当他抱着她回了据说会分给他居住的暖帐后,既做守卫又做监视的士兵却道,军中没有人会治病的。
萨满和草药军医们都在大汗的军队里,这里不过是二王子的私人卫队。二王子可以调动这些士兵,却不能调动名义上属于汗国大军的萨满和草药医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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