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和权看她的话已“说”地十分直白,遮遮掩掩下去反倒显得他太小家子气,抱臂无赖似的笑一笑:“崔慎他爹崔丘今早遇刺了,人没死,差不离也就剩那一口气了。”
崔源一家才倒霉,崔慎他爹就遇刺,李嘉摸摸下巴,燕国这栽赃陷害还能做得更明显点么?她忽然想起来坐在对面的人正是来自燕国,而他的“主子”恰恰是燕国的皇子,笔杆捏紧,回想起那夜萧和权的伤口,他在这件事里掺合了多少?
鉴于梁燕两国不太友好的外交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萧和权的国家随时都有可能撕破脸皮,变成敌国。敌人……这对李嘉来说,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词,从她出生那刻起,有形无形地,就树立起了许多敌人。只不过,现在那些豺狼虎豹没有发现她而已。
萧和权瞄着李嘉忽亮忽暗的眸光,显然处于沉思之中,她想什么萧和权猜得差不多,唇角轻勾起个稍显讽刺的笑容:“你放心,不是我干的。我巴不得梁国太平一点,日子过得舒心些,何必给自己添堵?”
不是你,那能是谁?李嘉的眼神充满着质疑。
“我没料错的话,那个人,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萧和权嘴角的笑意在烛火下若有若无,捶着肩胛打了个张口:“困了困了,要去睡了。明日再学。”
李嘉神思刹那归位,学你个头啊!我一点都不想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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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和权嘴里的这个“很快”,实则过了很久,久到溽暑的蝉鸣攀上枝头,不厌其烦地骚扰着课室里晕晕欲睡的太学生们。
崔慎的位子从那日后边一直空着,零零散散从旁人处听道,说是崔家老爷子受了重伤,没熬过去,两腿一蹬翘辫子了。局势紧张,崔慎作为长房嫡子,被紧张过度的崔家人紧密地保护起来,就等着继承家业。
在这一届学生中,崔慎是最早一个离开国子监的,家族荣败息息相关,其他人迟早也会走上这一步。太学生们仿佛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日子课堂上的气氛萎靡不振,连带着“欺压”李嘉的人也少了。
但李嘉的日子依然不好过,症结在于一个人的“诚心求学”。
“我回去想了,我不适合读这些乱七八糟的《礼记》《诗经》。”萧和权大喇喇地在李嘉对面坐下,咧出一嘴白牙:“反正我也读不懂。”
幸好这个点饭堂里没几个人,否则李嘉真想丢下饭食离他能多远有多远,太丢人了。燕国皇帝到底是鼓起了多大勇气,把这货放到梁国来的,就不怕影响燕国的国际形象吗?
李嘉慢慢拌着浓汤,道:“柴旭。”
国子监里,柴旭虽不像李嘉常年霸占着第一的位置,但每逢考试也名列甲榜之内。
你何苦舍近求远,直接问烦柴旭不更方便,李嘉怨念。
萧和权现在多多少少已经能从李嘉的只字片语里翻译出她想说的意思,他拾起一双筷子,伸到油泼茄子上:“柴旭他的病一直没好,我不好意思去烦他。”
“啪”李嘉一筷子打开他的手,把碟子往自己这儿拉了拉,所以你就好意思来烦我来了?但我们不熟啊不熟!
李嘉那筷子有点重,萧和权嘶了声,就看自己手上一道红痕浮了起来。他气恼又纳闷,李嘉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没像今天这么不好说话。瞄了瞄她,萧和权忽然乐了,敢情这丫头话少面瘫,还和小狗似的护食护得厉害啊。
“不就盘茄子么?看你那小气的模样。”萧和权哼笑。
李嘉默不作声,继续吃自己的饭,时不时飘一眼蠢蠢欲动的萧和权,那小模样甭提多警惕了。
萧和权本就不饿,就是看李嘉的模样心里直犯乐,乐得差不多了,饭堂里的人少了些,他夹着筷子一下接一下地捣着桌面:“不如,你教我兵法吧。”
太学开设了兵书阵法课,仅传授给梁国本国的学生,连柴旭都没资格去旁听,更别提他了。在这点上,李嘉暗暗唾弃了好多次,你说这梁国以文传名,兵法压根不是强项,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有意思不?
她沉默许久,弧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答应是答应了,晚间萧和权坐下时发现,除了兵书外,《礼记》依旧雷打不动地摆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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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不愧担着火炉之名,今年的盛夏尤其燥热难耐,在太学生们挥汗如雨地奋斗在书山学海中时,国子监祭酒突然宣布了一项重大事宜:
燕国右仆射权禹将要来梁国进行友好访问,而梁国闻名天下的国子监将成为他的重点访问对象。
李嘉坐在清清凉凉的树影里,安静地翻过一页书,权禹,这就是萧和权所说的那个人?
☆、第10章 拾
燕国得以成为盘踞北方的一方霸主,成为当世强国,权氏父子二人功不可没。草根出身,斗败以大大小小的皇亲贵族,霸占右仆射之位长达三十余年,这些噱头足以成就权氏如今的盛名。
现任燕国的右仆射权禹,时值盛年,手段是出了名的辛辣阴狠。刚上台即以“清正朝纲”之名,清洗掉与自己政见不合者达十余人,男斩女绞。据闻那年燕国京郊外的鹰鹫豺犬多如虫蚁,足足被受刑人的尸体养肥了一圈。民间孩童不听话的,父母只要说起他们右仆射的名字,立马闭嘴不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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