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华“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身子重重摔至崖壁,又顺着山崖滚落到地面,漫天飞舞的尘土呛得他连声咳嗽。
他额头青筋凸起,强撑起头颅,满是不甘心地看着琉尘。
琉尘手持青色长离,居高临下,竟衬他这一方魔尊为蝼蚁。
琉尘眼梢微冷,最后一个弦音尚未弹出,就听“噗嗤”一声,数根从后飞过来的银针没入他的前胸后背。
不远处,嫦曦与魔界众徒已将整个山脉包围。
血迹将白衣浸染,他的脊梁依旧挺直,眉眼间未见半点惊恐。
琉尘的目光穿过尘雾,凉凉地看向嫦曦,最后从容不迫地弹响长离,脉脉琴音穿越山崖浮云,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那道术光正中嫦曦丹田。
嫦曦闷哼声,捂着腹部,看向琉尘的眼神略有些错愕。
随着最后一个弦音消失,琴弦“铮”地一下从指尖断裂,扯开的弦在眼前飘坠,消散。
他的身体晃了晃,终于重重地坠倒在地上。
墨华愤恨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到琉尘面前,重新召出地煞剑,冰冷的剑刃抵向他的脖颈:“本尊最后问你,浮筠镜所在何处?”
琉尘身负重伤,魂魄将散,双膝跪在泥泞的沙里,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在他们这三个兄弟当中,琉尘性子最为温和,却也最为固执。
墨华本以为在吃过夺魂煞的苦头后,他也会有所改变,未曾想,与曾经如出一辙。
望着一言不发的琉尘,墨华心底莫名地生出几分难过,可是很快,这微不足道的悲悯就被愤怒吞噬。他闭了闭眼,较于先前,声音显得格外平静:“琉尘,我本不想杀你的。”他垂眸看着他,眼角有些许湿润,最后均化为冷漠,“你我师兄弟一场,可惜了……”
最后三字,呢喃着些许遗憾。
琉尘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苦笑,“是啊,可惜了……”
百年之前,长留山脚下。
那时冬日寒蝉,他们三兄弟举杯共饮,甚是开怀。记得墨华还对长月起誓,此生要护师弟长久……
“琉尘,不见。”
墨华收回目光,掌心里的剑刃毫不犹豫地穿过他的身体。
剑刃冰冷。
琉尘恍惚地看到他的弟子们站在远处,一声声地唤他“师父”,又听到青鸟啼鸣,叫声比任何乐器都要婉转动听,最后看见谢听云,恍然想起藏在玉徽院的那一壶酒,怕是……再也没机会和他喝了。
历历前尘事,无日再春秋。
琉尘缓缓地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啪嗒。
玉琴从他怀间碎裂
——长离琴断时,他与长琴皆陨于白夜。
**
走在前面的云晚陡然觉察到什么。
她拽住郁无涯,忍不住想要转身去看看,没想到却被柳渺渺一把拉住,“别回头……”
云晚心里陡然一凉,怔怔地看过去。
柳渺渺满脸都是泪水,握住云晚手腕的指尖冰冷,“晚晚,别……别回头。”她的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们要听师父的,回玉徽院,找浮筠镜。”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她的师父此去何意。
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会再回来了。
可她是师姐。
要像她的师姐所做的那样,好好地把云晚带回到玉徽院。
“师兄,我们快走。”再抬起头时,柳渺渺的眼神格外坚定,“快些走。”
郁无涯最后看了眼云晚,抿着薄唇,赤影剑直冲玉徽院而去。
有琉尘和宿问宗等人在前方抵御,路上一只魔兵都没有追上。
玉徽院转瞬即到。
他们的门府本就人烟稀薄,到了今日,更是苍凉万分。
路边有盛开的桑树,以往小青鸟都会停驻于树间,迎着长夜高歌。又前行一段,乃是琴冢,里面葬着七十八副断琴。
三人经过时,悬在门匾上的铃铛竟响了起来,凄冽仿若哀歌。
云晚和柳渺渺显得很沉默,并肩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郁无涯就跟在她们身后,四周只剩下脚步声回荡。
路过应星院时,柳渺渺忽地停下步伐。
这是琉尘的寝殿,门未关紧,院内小桥流水,梨棠已开满枝,只是未见到那抹记忆中的身影。
“晚晚。”柳渺渺忽然看向过来,扯了扯唇角,“我们没有师父了。”
啪嗒。
眼泪跟着哭腔落了下来。
云晚一愣,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应。
“晚晚,我们再也没有师父了。”
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她低头哭得不成样子。
在这短暂的人生里。
她先失去了她的师姐;然后又失去了她的师父,从此这偌大的玉徽院里,再也没有了可以请安的尊上。
以后……没有人再保护她了。
云晚慢慢靠近两步,小心翼翼地牵住柳渺渺的手。
她拥她入怀,任由她哭着,自己则一言不发,沉默地让她发泄。
郁无涯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手指轻抬,将那扇门紧闭,兀自走在了前面。
柳渺渺哭够之后,与她继续向前。
三人很快来到浮筠镜所在之处,这片幽地比云晚第一次来时还要苍凉,将将踏入阵地,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便从地面漂浮至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