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娘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转身进了屋。很快拎出来一个包袱。
见她私底下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本来还想嘱咐几句的严实闭了嘴,侧身让她。
周六娘眼圈泛红:“走吧。”
话却是对着两个婆子说的。
就在几人即将出门时,柳纭娘出声:“等等。”
三人回头,两个婆子脸上满是嘲弄和不屑,周六娘垂下眸子:“娘,我还得赶路,您有话快说。”
如果是想挽留,听了这话大概也说不出口了。
柳纭娘面色淡淡:“六娘,你十岁不到就来了我家,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吃的穿的从来没有避着你……”
“我知道您对我好。”周六娘正色:“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娘。但无论我如何以为,事实就是事实。多年以来,你可能自觉无愧于心,但于我来说,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受够了。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何家里人会格外苛待我……后来到了严家,日子比以前好过,但我始终是外人。”
“我爹娘不来找我便罢,但他们来了,我总得回去看看。”她说着这些,眼睛一眨,落下了泪来:“我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如我梦中那般宽和慈祥,你明白我的想法么?”
她说得眼泪汪汪,感动的却只有她自己。柳纭娘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你不记严家多年养恩,甚至抛夫弃女,执意跟着两个陌生人离开。你的想法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她一脸严肃:“我只是想说,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可不成。既然执意要走,那便断个清楚。”
周六娘面色微变。
周家有人找上门,她欢喜不已,巴不得立刻就回到家里。无论外人如何白眼鄙视,能过优渥的日子就行。
但是,想要离开没那么容易。她最怕的是严家母子的纠缠,怕他们不肯让自己离开。也或者……认为她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后给她一封休书。
两中情形于她都不是好事。
她一直以为会是前者,可周家母子嫉恶如仇,后者也可能发生。
“娘,我不是不回来。只是想去周家看看。”
柳纭娘寸步不让:“既然你已决意离开,何必说什么看看?把和离书写了再走!”
最怕的事情成真,周六娘面色煞白。
人活一张脸,如果在她离开周家时就断绝了关系。外人听到这事,下意识地都会认为她为了认有权有势的爹娘而抛夫弃女。
但如果回去之后再上来和离书,情形又有不同。固然会有人觉得她不厚道,但会有更多的人相信他们夫妻一定是被周家拆散,她迫于有权有势的双亲不敢不答应。
前者是她主动,谁提了都会骂上几句。后者是被动,错的人不是她。论起来,她还是苦主。
就算日后很可能不再回来,周六娘也不像留下这样的恶名。她咬了咬唇:“娘,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不必。”柳纭娘板着脸道:“如果你不走,回去把包袱放下。如果要走,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和离书写了,咱们一刀两断,随你上天入海,再没有人管你。”
边上的两个婆子没想到一个小镇上的农家人竟然这般硬气。随即又一想,母子俩定然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周家的富裕,所以才会逼迫姑娘。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逼迫姑娘不要离开。说到底,还是不想放弃周家这门姻亲。
两个婆子这么想,也就这么低声说了。
周六娘咬着唇道:“娘,你非要逼我吗?就不能……”晚一点?
柳纭娘打断她:“昨天中午那顿饭,我给埋进了地里。还有你柜子里那几个毒果子……”
把饭埋了还能解释,“毒”字可不好糊弄。周六娘眼皮一跳,飞快道:“娘,你想把我扫地出门,我如你所愿便是。别说什么毒不毒的话。”
“是你要走!”柳纭娘不客气道:“你再把脏水往我严家泼,别怪我把你做的事宣扬出去。”
周六娘心下慌乱,侧头看向身侧的婆子:“大娘,麻烦你去街上找个代笔先生。”
两个婆子巴不得她和周家断干净,闻言爽快地应了。
半刻钟后,镇上的先生被请了过来。
和离书他写得少,但胜在曾经看到过,提笔就想写二人感情不睦,难以相处,柳纭娘率先道:“是周氏六娘找到了亲生爹娘,丢下我们一家人离开。”
周六娘哭道:“娘,你这是想把我逼死。”
柳纭娘眼神意味深长:“我只是想而已,到底还是给你留了路的。可你呢?”
招呼不打一个,直接就下死手。
要知道,周六娘她不是一般的儿媳,她还是严家养女!要不是严家,她就算能够长大,又哪里能如此顺遂?
代笔先生见周六娘不反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读书人本就正直,见不得这中攀权附势之人。当下毫不客气,挥就了一张和离书。
苗青鸟嫁人之后,跟着夫君认得几个字。柳纭娘看了一眼,见上面确实如自己所言,颇为满意,道:“摁吧。”
周六娘本不认字,做了严家养女后识得一些,自然也看明白了和离书上的意思,她心里发苦,想要再挣扎一下,抬眼看到母子俩一脸冷然,心里绝望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怨恨。
这么多年感情,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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