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洲长公主在画舫上遇见过他一次,那时他也蒙着面,今日这情状,也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来。
惊蛰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给他这玉球,但他并不想留着,可若是扔着,也不大合适,只等五日后再来,还给她便是。
他将面巾扯下,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小巷中。
远处传来三两声犬吠,那一袭夜行劲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巷之中。
……
桓亲王府此刻灯火通明,整个宅子中的人都在睡梦中被唤醒,奔走相告长公主醒来的消息。
顾璟浔吼完那一嗓子,只觉大脑充血,再也支撑不住,混混沌沌地倒在床上,她的头沉如灌铅,全身的骨头都似被碾磨过一般,只觉魂不附体,使不上一点力气。
耳边传来姜姜急切的呼唤,顾璟浔羽睫乱颤,眼前忽然一片清明。
姜姜就在她床边,见她醒转过来,一向不苟言笑的脸,此刻竟多出些劫后余生。
方才那感觉,顾璟浔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抽魂了,她动了动手指,发觉身体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迟钝僵硬,随即松了一口气。
顾璟浔抬手捏捏姜姜的脸,笑说:“没事。”
姜姜抿唇不语,重新退回角落。顾璟浔这才开始四处扒拉,待寻到那系红绳的玉球,她顿时咧嘴笑起来。
床榻前围上来老嬷嬷和一众侍女,顾璟浔望着头顶红色的罗帐嘿嘿傻笑,时不时捂着脸抱着被子扭动,竟一时没注意有人靠近。
长公主殿下能够醒过来,着实激动坏了一群伺候的人,连一向刻板稳重的老嬷嬷,此刻都忍不住眼泛泪花。
可看自家殿下这状态,竟同那痴傻之人一样,莫不是昏了太久,又被贼人闯入闹了一出,伤了神志。
老嬷嬷表情肉眼可见的凝重,她蹲下身,试着唤了顾璟浔一声:“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顾璟浔一顿,扭头扫视一圈,一屋子的人,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
她傻笑的表情僵住,神色瞬间恢复如常,语气不咸不淡,“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使不上力气,嬷嬷,你让她们都退下吧。”
瞧她脸色并无异常,声音姿态也如过去一样慵懒散淡,老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吩咐屋里的侍女退下,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
殿外有人取来粥食,老嬷嬷扶着顾璟浔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殿下刚醒来身子虚弱,先吃些清淡的流食养养胃,等身子好了,想吃什么,老奴亲自给您做。”
顾璟浔点头,笑着说无妨。
她这嬷嬷姓姚,自小照顾她,一向妥帖,平日里连与她说话,都一板一眼的,顾璟浔鲜少见到她说软声哄人的样子。
一碗粥食下肚,府里的郎中也赶到了。
门外,一身竹色衣衫的青年人提着药箱入内,快步走到床榻边,正要行礼,顾璟浔率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那青年人眉眼姝丽,肤色格外白皙,看向顾璟浔时,偏淡的唇微嗡,而后低头,缓步上前。
姚嬷嬷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有劳陆先生。”
陆双离颔首回礼,坐到榻边的凳子上,打开药箱取出脉枕。
顾璟浔将手搭在脉枕上,宫婢上前在她腕间放上素帕,陆双离搭上去,半天,他收了手,将脉枕装回药箱中,“殿下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迷时间太长,脾胃虚弱,不宜进食辛辣腥腻之物,往后几日,行走坐卧可能会有不适,将养将养便好。”
他的声音嘶哑沙涩,如同砾石相擦,略有些不正常。
姚嬷嬷帮着他扣好药箱,道:“烦请先生写个方子,老奴好派人下去煎药。”
陆双离下意识看向顾璟浔,对方无声冲他眨眼,表情苦哈哈的。
他笑了一下,“殿下只是虚弱,并非染疾,今后注意着膳食起居,养上一段日子便可痊愈,进不进药并没有太大妨碍。”
见姚嬷嬷明显还有些担心,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回去做些药膳,晚些送来给殿下进补。”
姚嬷嬷这才稍放了点心,亲自将陆双离送出去,到了门口,恰好顾璟浔的哥嫂也一块赶来了。
院中,衣袍尚乱的世子大步走来,无视院中下人的跪拜,面色焦急风风火火,直到路过陆双离,才顿了一下,冲他轻轻颔首,接着又快步走入殿内。
珠帘被挑起,顾璟连看向榻上安然无恙的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他大步上前,到了榻边,微微弯下腰:“璟浔,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璟浔摇头,“大哥,你先坐。”
她看像一旁跟过来来黄衫女子,目中带笑,声音轻快:“嫂子也坐。”
两人依次落座,黄衫女子握着顾璟浔的手,眼中带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璟浔的嫂子姓容名书年,是容长樽唯一的女儿,不同于其父的威武肃正,容书年个性柔软娴静,知书达理,一点不像是出身将门,反倒像是个书香世家的才女。而顾璟连也是守礼爱书之人,两人成婚后,倒是志趣相投琴瑟和鸣。
顾璟浔与容书年寒暄片刻,顾璟连这边才问道:“璟浔,我听下人说,今夜有贼人闯入你房中,那人可有对你不利?”
顾璟浔愣了一下,低头轻轻掀唇,“不是什么贼人。”
“那……是你的情郎?”顾璟连僵着脸,表情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