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攥着银票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哀求道:“小二,算姑母求你了,留你表哥一条性命,成吗?”
楚卿不语。
楚暮又哀求:“他犯了错,你打他,骂他,哪怕你废他的一条腿,姑母都不会拦你。但,能不能留下他的性命。这次他受了教训,以后一定会改。”
楚卿有些无奈,她把方才在高闻院子里给高弘储看过的账册又递给楚暮,道:“高闻半年前支走了五百两银子,姑母不好奇他拿去做什么了吗?”
楚暮想不出答案,却没缘由的心慌。
楚卿的声音冷了下去:“过去的半年里,像秋云一样在他手里遇害的姑娘至少还有五人。这五人里,有人当场殒命,被他偷偷运到城郊抛/尸;还有人被他软禁在京郊的小院里,日日受尽折磨。那五百两银子,就是他用来卖通城门守卫和租赁京郊院落的钱。”
这些事情,早在楚卿回忆起秋云的死因时就已经开始调查。而直到昨日,海云端的人才将最后一名姑娘救了出来。可惜人虽然还活着,却已经神智不清了。
楚卿目光沉沉地楚暮:“姑母,您真的觉得只是受些苦,就能让高闻悔过吗?还是姑母觉得,让高闻断一条腿,就能弥补那些受尽折磨的姑娘们?”
楚暮没答话,衣袖下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楚卿再次摆了摆手:“姑母回去好好想想吧,为自己考虑考虑,也为淳儿考虑考虑。”
打发走楚暮,楚卿草草用过晚饭,借着难得的清闲,又翻开《四荒游记》。
坐在书案前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楚卿察觉肩膀酸痛,再一抬头,窗外的月亮都挂上了树梢。
一阵风吹开窗子,吹乱了书页。
楚卿起身去关窗,再回到书案边,一低头,刚好看见书页上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金鹰展翅,四角海浪波纹。
图案下配着一行小字——胡族王室图腾。
那日在大火中救她的人,身上戴着胡族王室的玉佩。
正思量着,林七前来叩门。
楚卿回过神,将书页折起合好,应了一声:“进吧!”
林七进门启禀道:“大人,高弘储‘买通’祁王府的暗卫,将高闻送出将军府了。”
说完,将高弘储塞给暗卫的银两递给楚卿。
楚卿捏着银子在书案上敲了敲,眼底笑意不明:“京城如今可不太平,高大公子深更半夜跑出去,再回来,可指不定什么样了。”
第二十三章 “女先生去哪找呢?”……
高弘储将高闻送出将军府,既是为了帮他脱罪,也是为了让他先一步去柳州转移那笔私产。不过他自己没跟着一起逃。因为分家一事,他还想同楚卿争一争。
京城没有宵禁,喧嚣的夜市灯火通明。高闻惴惴不安地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距离城门还远,街上到处都是行人。一辆黑色马车同他的马车擦肩而过,不疾不徐地朝反方向驶去。
马车一路驶到城北,最后在鸿章书院的门前停下。萧绛拂着狐裘下车,早已在此等候的小书童忙提着灯笼上前,恭恭敬敬地见礼,又领着人往后院的暖阁走。
周亭以老先生好棋,暖阁的坐榻上总摆着一方棋桌。不过今日棋桌上没有解了一半的棋局,反倒放着两坛格格不入的酒坛。
黑坛红盖,盖子上落着不少灰尘,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酒坛上的刻字——杜康酒馆。
萧绛的视线在两坛酒上停驻一瞬,淡然落座:“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周亭以豁然一笑,摆手道:“老咯,老咯,今个圣上传老臣进宫,老臣回来的路上瞧着集市热闹,一时兴起下车走了几步。哪成想这把老骨头一见风,骨头缝里跟钻了蚂蚁似得疼,可比不得当年了。”又关切地问萧绛,“殿下呢?身体可好些了?”
萧绛颔首:“劳先生挂心,已无大碍了。”
周亭以看了眼天色,又问小书童:“尚先兄又在摆什么谱,怎么还没到?”
小书童悄悄打量一眼萧绛,怯怯道:“闫老先生说看完最后一卷策论再来,劳您和祁王殿下稍等片刻。”
后半句是小书童审时度势,自己加的。
周亭以看向萧绛,无奈解释:“尚先兄前些日子不知从哪翻出一本前朝的策论汇编,近来一直不分昼夜地坐在藏书楼里熬,俨然是茶饭不思了。”说着,又扣了扣棋桌上的酒坛,“这不,还叫他翻出两坛五年前的松醪酒。”
杜康酒馆的酒坛换过几批样式,五年前的酒坛和今时大有不同。然萧绛一进门的时候便已瞧出来,周老面前的两坛酒是杜康酒馆的松醪酒。
从前一闲下来,楚钦手里总拎一小坛。
恰在此时,门吱噶一声被推开。
外面刚落起小雪,姗姗来迟的闫峥进门抖了抖衣袖。周亭以转而看向门口,也就没注意到萧绛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闫峥走进来,瞟了一眼松醪酒,问周亭以:“这老物件,你放这做什么?”
周亭以全当没听见他的话,转而看向萧绛:“这酒,是五年前寻卿那小子送来的。”
萧绛大概猜到了,没接话,继续听周老继续解释。
“那臭小子死心眼。五年前,老臣欲他收他为徒,他不肯,非说一生只拜一名师父,而他从前已行过拜师礼,不肯再拜老臣。所以他就拿来两坛酒来糊弄老臣,说是赔罪。不过老臣当时已经离京,这两坛酒也就没交到老臣的手里。”周亭以说着,语气里带着些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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