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要去修陵墓吧?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吓了一跳。他有这样的猜想也并不以为奇, 因为陵墓确实是在君王登基的第一日就可以动工了, 可很快, 他自己就推翻了这种可笑的猜测。陵墓需要最多的是劳力, 从未见过有哪位君王, 特意发出《招贤令》, 只是为了他们这种无足轻重的工匠。
但渐渐地, 还是有人悄悄地往秦国而去, 从偷偷摸摸到拖家带口, 主要是秦国给的太多了, 越是集众前往,就越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各国也开始限制起来, 可越是如此, 到后面,人才流失得就越快。
主要是他们不知道秦王的用意,也就没有彻底将离去之路封死。
水车倒是很快就在各个国家流行起来, 有人嘲笑秦国的慷慨,他们滋滋生喜,只觉得自己这方得到了便宜。
李斯倒是如愿成为了秦王的长使,他拥有了出入宫殿的资格,在每一次讨论事宜时,于朝堂上拥有了一席之地。但很快的,他就有了出使韩国的职责,与他一同的,还有另外一位被游说来的姚贾,这是一位从赵国奔逃而来的说客,因与奸臣郭开起了冲突,不得不出国另寻他路。
李斯苦笑,他知晓自己这次出使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既然敢向王上呈现灭韩之策,那么,韩国的具体的情势,它的优处与缺陷,韩王所领导的朝堂的局势,民间的走向,这些情报,都是需要他一一搜集的东西。
这位王上还真是“物尽其用”!李斯坐在出使的辎车上,心中升起了不尽的敬畏。
水车很快就遍布了秦国各地,尤其是那些有着水流流过的区域。在《招贤令》的影响渐渐淡下去以后,三年后的某日,一远行而来的游人选择从南部入咸阳。
这是一个骨架坚实高大,气质却又添上了一抹文质彬彬的男人,他颌下有须,一双细长的双眼炯炯有神,他远行踏步而来,身后跟着随侍的学生。
他走到咸阳城外,这里是靠近终南山的方位。此时正是初春,他见到有老农坐于田埂间,手中摇着草帽,正怡然自得地看着田里一木人来回播种,他心中一时惊讶,连一贯的平静都维持不住了,就那样盯着那个只会一个动作的木人盯了大半个钟头,若不是后来老农提起锄头,一脸警戒地靠近过来,说不得他还会继续观察下去。
他的弟子也是一脸惊奇,他问他的老师:“那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自主运作,难不成是什么妖物,将人的魂魄摄取其中……”
男人差点就想给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弟子一个脑瓜崩,还妖物?真要是妖物,那农民会像藏着什么好宝贝一样不让他们有丝毫的接近?墨家先前就有置于城墙上的连弩与转射车,这大概是类似两者的机关的造物。只是从来没有人将心思放在最普通不过的农业身上,所以也没人想到,田地还可以以如此方式来耕作。他没有说话,只将眉头皱紧。
他一路走进咸阳,见到有更奇怪的东西居于其中。木制的鸢鸟在天上飞,奔跑的车不需牛马,人们脸上都有些一种昂扬的生机……一文人从一家店里拿出一软薄的书册,其上墨字清晰可见,瞧到这里,他的脸色终是变了。
“这秦国真是奇怪啊,”他的弟子在旁边满面疑惑地嘀咕:“这些东西都是秦王召来的工匠制成的么?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这等的本事……”
“你看到的就只有这些吗?”他老师神色却很是难看。
弟子见到老师发怒,立即收起了跳脱的心,认真思考道:“我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如何来的,又是怎样的原理,但我知道,秦国拥有这些并不是好事。”
“继续说。”他的老师不辨喜怒道。
弟子思索道:“儒家那位有言,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论是先前见到的可以播种的木人,还是后面的那些车与鸟,尤其是那种新奇的纸张,都会引起列国的轰动,好东西谁都想要,不仅其他国家的民众想要,他们的官员和君王也会想要。可他们自己又做不出来,那么他们就只有一条道路可走了。”
那就是抢。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相信他的老师明白。
“是吗?”男人闭了闭眼,他紧接着问道:“你认为我们是这世上唯一的聪明人吗?”
“这,”他的弟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师你虽然没有名气,但我知道您学识渊博……”
男人没有理会弟子的吹捧:“那你认为秦国朝堂上的都是一群蠢蛋吗?”
“自然不是。”弟子脸色也一阵变幻。
“那你就应该想到了,”男人目光深沉道:“秦国就要对六国动兵了,并且,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很快就统一这整个的天下。”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担忧自己的技术流落出去。因为到了那时,这普天之下,俱为秦土,不论是谁,都是属于他秦国之民。秦国之民,自然就可以用他秦国之物。
他的弟子一脸震撼,像是对于那位秦王这样强烈的自信,也像是对于他不惧一切的浩大胸怀。
“该去见一见那位国主了,”男人感慨道:“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王上,他对于工匠的招募并非是毫无理由的,正相反,他当初将吕不韦押下,原因恐怕并非是有人暗地里流传的丞相与太后间私密之事,那刺杀一事也怕是有所隐情。他需要将一整个的秦国掌握在手里,他有许多的抱负要做,而吕不韦阻碍了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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