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扶苏望着台下的众人,心情紧张到不能自已,他看了看那些陌生的面孔,又看了看在他身边,戴着旒冠的父亲,眼中慢慢升起了纯粹又无限的崇敬。
没有人知道这位小太子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们有人注意到了一直被陛下所倚重的几位重臣,李斯、尉缭与蒙恬,他们的脸色俱都很苍白,当有人过来恭贺时,他们扯动了下脸皮,像是死人一般没有生气。
灵力网络上开始流传出一张影像,那是陆千秋抱着扶苏坐在王位上的图片。依旧年轻的王少有地流露出淡淡的温和,他的面上带着放松的笑,将稚嫩的孩童拥在他怀里。而他怀里的孩子,正用天真又明亮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这几乎立时就俘虏了所有大秦子民的心。他们开始亲切地称呼扶苏为“小殿下”,并开始关心他的衣食住行,俨然是将他当做了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来看待。
李斯现今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的心神沉浸在“阿房宫统智中心”里,就像是站在了足以令他窒息的深渊里——只要一想到陛下要抛下他们离开,他就痛苦到不能自已。他呼唤起最初的阿房宫,也是所有阿房宫灵力线的原初,是唯一一位有资格为秦王整理资讯,并联络通讯的智能。
“……给我将所有有关仙道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李斯阴沉沉道。
他开始将整个人都埋在这无穷无尽的资料中。有仙道发展到现在的历史,有错误的、被废弃的过去的实验,有技巧方面的细究,有对仙道未来威能的模糊猜想的……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放进了这里。
庆典在一个月后结束。浓烈的欢乐的氛围渐渐地从这宇宙中淡了下来。陆千秋开始将扶苏带在身边教导,他教他做人的道理与为王的承担,而一些有关基本的知识,则是在他信任的臣子中挑出贤者来教育;他带他去不同的星系,去秦国的中心,也去宇宙的尽头;他们一起看过了人类的文明,也看过了星星的永寂。一些微小的东西、一些绚烂的东西,都在扶苏小小的心灵中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尽管说要离开。但陆千秋还是陪了自己的这个孩子,还有当初那几位仿若死境降临的臣子三百年。三百年后,扶苏长成了一位仙姿道骨的青年,他有着同样黑色的眼眸,河与陆千秋有三分相似的脸。他将帝国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温和而又有智慧,但唯有在陆千秋的面前,他还是那位刚刚从昆仑中走出的幼孩。
他不是被禁锢在庞大帝国中的二世君王,而是一位真正了解这个国家与人民的掌政者。他也曾学探险者路过风暴漩涡,也曾用假名混进去过死海,在那里,他见到父亲与一位身披黑袍的人有过简短的交流,父亲没有多做什么,但那位黑袍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着唱起一首苍凉的歌,那歌的语调古老又拗口,他徒步往宇宙星海里走去,歌声仿佛是在纪念着一个早已逝去的国家与文化。
但扶苏知道不是这样的,他觉着,那个人是在唱给自己的朋友听。那个人说不定会是父亲的一位很好的朋友。
父亲那么好,没有人不喜爱敬佩他的……小扶苏挺挺胸,只觉得自豪感就要满溢出来啦!
他们一起渡过了一段漫长的快乐时光,这时光点亮了扶苏之后的一生,成为了他所有记忆当中,最为珍贵的宝物。
而到了三百年后,秦朝举行了一场禅让的仪式,在宇宙中无数道眼睛的注视下,陆千秋将新的冠冕戴到了扶苏的头上,他将他牵到了秦王的宝座上,宇宙一时为之失声,没有一个人在灵力的网络上说话,这一刻,所有人都头脑空白了一瞬。
就像是他们一直所仰仗的、所依赖的、所崇敬的、所爱戴的天突然昏暗下来。有人惶惶不知所以,整个人茫然无措,连手足四肢都失了协调。
“我希望你可以爱惜你的子民,”陆千秋温柔地对扶苏说:“因为他们必将也同样爱惜你。”
扶苏重重地点头。他的眼中有留恋、有不舍的泪光,如果可以,他宁愿不想要这王位,也想要让父亲留下来。但是,父亲已经做下了决定,他就只能为他将这偌大的帝国给看好。
无数的灵力流从每一个角落里迸发,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的洪流冲击着阿房宫的统智中心,从前没有,未来也没有,阿房宫竟是首次断断续续地卡住了。人们问候着陛下,问他想要去哪里,是否会在皇宫中度过悠闲的岁月,问他身体可还好,问他是否愿意去到他的家乡,他们愿意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招待他……
陆千秋从宫殿当中走出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些熟悉的、沉默的脸。在他所看重的重臣的最首位,是李斯那张憔悴的脸。
“陛下。”他躬身道。语气中已经褪去了过去曾有过的疯狂,他愧疚道:“多谢陛下,为我大秦,多留这三百年。”
陆千秋目光悠远:“你看出来了?”
“是的,陛下,”李斯跪地道:“罪臣已通读帝国仙道密录,已知天仙之上有五境,五境之上才有‘大觉’,臣不知此乃何种境界,只能凭自猜测,修行者若破开此境,当可摆脱一切束缚,成就永恒自在之意。陛下本可早早脱去,是罪臣的无知,强使陛下留此,才使陛下迟迟未能圆满。”
陆千秋笑了起来:“你说的,对也不对。我留下来,或许有你们的因素,但最终还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你并没有罪,你们都没有罪,相反,你们都是大秦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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