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暴雨之中缪特缩在木板与巨石形成的缝隙里却扔被暴雨打湿了几乎整个身体,斯库拉潜入海中,捞起了一些船只残骸扔到了缪特的面前。
斯库拉扔下残骸就走,没有对缪特说点什么。缪特也没能找到机会感谢斯库拉,因为斯库拉已经潜入了海中。
斯库拉再一次去看缪特的时候,缪特已经利用斯库拉扔到巨石上的残骸修出了小小的遮雨蓬。手巧的他不光有了可以休息的地方,还自制了蒸馏饮用水的装置。尽管这样的装置一天也蒸馏不出多少脱盐的水分来,但加上收集到的雨水,缪特好歹不至于渴死。
是被这个人类顽强的生存意志感动了吗?还是想看看这个人类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斯库拉又捞了些船体残骸连同残骸里的人类物件放在巨石上。这次她是趁着过于疲惫的缪特睡着的时候做完这一切的——斯库拉不想再对上这个人类的眼睛。他的眼睛太干净太赤诚,她一对上他的视线就会想起自己是个吃人的怪物、污秽的海妖。
不知不觉间斯库拉为缪特捞起了半条沉船的残骸。缪特的住处一天一变样。将这些残骸拼起来固定住,缪特也算有了个相对像样的落脚点。
是夜,斯库拉又从海中浮出。哪怕她明白缪特的住处对他一个人类来说已经十分足够、甚至是绰绰有余,她还是给缪特带来了新的残骸。
以往这个时间缪特都已经睡了。没办法,日间的重劳动对体力的消耗很大,哪怕缪特总是避过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行动,他的体力还是消耗得不轻。缪特与许多人一样患有夜盲症,夜间光靠月光缪特很难辨认物体,点火又需要用船只残骸作为燃烧物。为了节约资源,也为了保护自己,缪特基本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斯库拉知晓缪特的作息,这才从容地在夜间爬上巨石。哪知这一夜缪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沉沉睡去。
“我准备了烤鱼的材料,仙……斯库拉,你要和我一起吃烤鱼吗?”
缪特一手拿鱼,一手拿着已经晒到干透的木板,斯库拉愕然,却见缪特已经开始蹲在地上,挤着眼睛开始摩擦火石,试图用火星点火。
笨拙,太笨拙了……这样笨拙的人类,真是看着就可悲。
……却也,似乎有那么一点惹人怜爱。
斯库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缪特塞了烤好的海鱼在手里。
串在长剑上的海鱼微微发焦,表皮发出“滋滋”的声音。哪怕卖相实在说不上好看,调味也只有最基本的海盐,吃进嘴里依然令斯库拉感到难以言喻的美味。
上一次吃熟食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斯库拉的心神飞得很远。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生活,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朋友,自然她也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变成怪物后第一次被人当作不是怪物的东西对待。
……要知道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原来自己并不喜欢腥臭的生肉。她最爱吃的是香甜的水果。
口中的熟肉唤醒的是斯库拉对于过去的记忆,也是斯库拉在数百年间被不断磨灭弱化的人性。怔怔地对着火堆流下泪来,斯库拉是在缪特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的衬衫给她擦眼泪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也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斯库拉对于有着温柔气味的缪特产生了好感。一人一怪渐渐以朋友来称呼对方,说话的次数与谈论的内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广。
越接触斯库拉,缪特越是无法把斯库拉当作是纯粹的怪物来看待。说实话,他并不想欺骗本质并不恶毒的斯库拉,可是他的忠诚心也没法让他忘掉自己的使命。
想到布洛德王子的惨状,缪特终是把海后安菲特里忒复活了的事情当作闲聊一般说出了口。他暗自期待着斯库拉对他的话无甚反应,他暗自祈祷着斯库拉早已经放下了与海后的恩怨情仇。那样一来他既对王子尽了忠,斯库拉也不用拼上性命去与海后对峙。
可事情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如了缪特的愿呢?斯库拉对安菲特里忒的恨是根深蒂固的。她越是厌恶身为怪物的自己,就越恨把自己变成这个模样的安菲特里忒。缪特的出现让斯库拉作为海仙子时的记忆鲜明的复苏过来,原本斯库拉那已经被时间灭掉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灼得她浑身都痛。
“安菲特里忒复活了?!好啊……!太好了……!这一定是命运让我去亲手杀了她!!”
丢下这样的话,斯库拉不等缪特有所反应就离开了巨石。缪特只是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人类,就算斯库拉给他的船体残骸能够拼成一艘可以航行的船,缪特还是不可能追上斯库拉。
就这样,斯库拉从缪特的眼前消失了。
斯库拉离开卡律布狄斯漩涡的第一天,缪特惶惶不安,在巨石与巨石的缝隙间走来走去,夜不能寐。到了第二天的日落,他实在是撑不住自己的眼皮,这才晕厥一般睡了过去。
斯库拉离开卡律布狄斯漩涡的第三天,缪特已经开始猜测斯库拉是不是被海后杀死了,他痛苦万状地对着一望无际地海面揉着头发,眼泪开始湿润他被海风刮得干痛的眼睛。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七八天——
缪特说不出的绝望,他朝着大海哀嚎,连去蒸馏海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他再看到斯库拉,他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之前也看到过的幻觉。可就算知道面前的斯库拉可能是幻觉,缪特还是用力地去拥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