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绑架爱德华的人并不是上世纪的大盗贼,而是在苏维斯与法兰西的战争里流离失所、亦或是想趁乱大发横财的青壮。
这些青壮里有人的祖先是大盗贼的跟班,他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前来寻找被遗弃的大盗贼的巢窟,没想到这巢窟还真的被他们给找到了。从此这个巢窟就成了这些青壮以大盗贼自居、模仿大盗贼行径的据点。
在被绑架之前,爱德华与家中决裂,他打算到法兰西去寻找索菲娅,不想前线的战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激烈残酷,以正常渠道爱德华根本不可能跨越国境。
于是爱德华决定等。他想着感恩节、圣诞节、新年这样的日子,苏法双方总归能停火个半天一天的。到时他就趁机越过边境,去往法兰西。
然而在爱德华等到苏法双方停火以前,佩福斯庄园的下人找到了爱德华。下人告诉爱德华,海伦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
爱德华离家之前只知道海伦患了感冒。他完全不相信下人的话,觉得一定又是海伦在骗他回家。毕竟海伦对爱德华说谎不是一次两次,她这么多前科真的让爱德华很难再无条件信任他。
又过了一个半月,佩福斯庄园的男仆总管亲自找到了爱德华,生气的爱德华想要赶走他,却从他那里收到了海伦的讣告。
爱德华赶回佩福斯庄园时,海伦早已下葬。她的墓碑与她生前的打扮完全相反,朴素到甚至让人感到敷衍。
不过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谁让除了爱德华之外,泰伦斯家的人没有一个为海伦的逝去感到伤心难过呢?倒是海伦的贴身女仆哭了又哭,因为心力憔悴无法好好完成女仆的工作,被女仆总管“请”离了泰伦斯家。
“我的好弟弟,你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脸?母亲死了对你来说不也是好事一件吗?她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控制狂,无论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她都试图全部把控。现在你自由了。所以放松点吧——”
安德森搂着爱德华的肩膀,塞给他加了几滴“圣水”的麦芽威士忌。
这种名为“圣水”的玩意儿是以鸦片作为主要原材料制作的致幻剂。它在苏维斯的社交界非常流行,经常被家庭医生们当作缓解焦虑症与躁郁症的药开给贵族与上流人士服用。
看着哥哥在酒里掺入“圣水”的爱德华在理性上知道哥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在感性上,他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哥哥——他会忍不住的去想,是不是安德森将索菲娅的父母还有哥哥卷进车轮下的那天早上,他就是这样舒缓了自己的情绪,在一片飘飘然之中踩下了油门。是不是当索菲娅因为失去父母与哥哥恸哭哀嚎的时候,他的哥哥照旧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飘飘然地享乐着。
光是闻见哥哥身上那股甜腻的鸦片香,爱德华都止不住地犯恶心。他一把打掉了安德森出于好意递来的威士忌。
被打红了手背的安德森瞬间暴怒:“你这混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朝我撒什么气?啊……我知道了,你是要怪我对母亲的关心太少,是吗?你是觉得只有你心疼母亲,为母亲的死而感到伤心,是吗?”
揪住爱德华的短发,强迫他因吃痛而抬起头来,安德森恶毒至极地对着满眼通红的爱德华笑了:“你也好意思表现得像个大孝子一样。”
“要不是你铁了心要离开家去找那个下贱的女人,母亲的病情会一下子恶化、她会这么快就死了?”
“爱德华·泰伦斯,你才是杀死母亲的人!”
比起被安德森一把推开、旋即腰部撞上桌角时感觉到的疼痛,真正令爱德华吃痛不已的还是安德森的话。
安德森说得没错。倘若他没有坚持离家,而是看在母亲生育了他的面份上陪在母亲身边,他或许会发现母亲的病情不是感冒这么简单,他的母亲也可能不会这么快就突然死去。
逝者已矣,生者唯有前行。爱德华与被“请”离佩福斯庄园的贴身女仆一起为海伦补做了告别弥撒。
弥撒很朴素,没有热食只有冷餐,被邀请到教堂来的也只有海伦多年的好友至交,以及喜爱海伦的下人们。
或许有一点安德森真的说对了,那就是海伦是爱德华身上最后的枷锁。爱德华在弥撒结束后再次离开了佩福斯庄园。这次的他像没了根的浮萍,像断了线的风筝,他感到泰伦斯家与佩福斯庄园与他再无牵绊。他不用再作为贵族之子去配合他所厌恶的贵族社会。
他要将自己放逐出苏维斯。
他不会再去找索菲娅。
他的余生都会向上帝献上祈祷,祈求上帝能够保佑索菲娅。他希望索菲娅能够原谅他不去找她……不,他希望索菲娅能够忘记他,忘记这个愚蠢又自私的他。
索菲娅是个好女孩,哪怕她仍旧是一个女佣,她也值得一个比他更好的伴侣。
至少索菲娅的这个新伴侣,不会是她仇人的亲弟弟。
如果他没有执迷不悟就好了。
如果他能早些想明白他去见索菲娅意味着他需要选择对索菲娅隐瞒又或者是和盘托出她父母、哥哥的死因就好了。
他如果隐瞒索菲娅,他与他的母亲就没有了区别。他如果和盘托出,索菲娅很可能会对他由爱转恨,恨上他的哥哥,恨上他们一家。即便他因为对家人再无感情而不认为索菲娅憎恨自己的家人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也能够承受索菲娅用看待虫子的眼神凝视背弃家人的他。可他……真的愿意让索菲娅被恨意侵蚀心灵,在复仇的渴望里被煎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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