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时地,夫人忽然怒斥了一句:“手。”
出于长期教学中养成的挨打习惯,再加上和少爷牵手的愧疚感。黎觉予下意识地将手伸了出去,却忘了自己现在还在和少爷手牵手。
“啪——”教棍拍打声应声响起。
黎觉予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啊!”
这下轮到夫人奇怪了。
只见她微微蹙着眉头侧着脸,问:“我打得很大力吗?为什么忽然痛呼出声?”
“没有,只是吓了一跳…”黎觉予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因为刚刚,她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牵着物部将司的手就伸了出去,偏偏教棍又不长眼,对着这两双紧紧缠绕的手,随随便便就挑了个人打。
于是将司就倒霉中招了。
挨打的人没有出声,反而是黎觉予被吓到惊呼了一声,引起物部夫人的疑惑。
再后面的时候,夫人开始讲解刚刚的曲目表演的优劣,而黎觉予则是一边听讲,一边用眼神示意物部将司,满眼心疼难以掩盖。
物部将司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反而把手牵得更紧了。
虽然两人没有说一言一语,但彼此对彼此间的关心却肉眼可见,粉色暧昧气氛满溢出室,也就是仗着夫人看不见,不然光是黎觉予面上难得的少女表现,还有物部将司粉红的耳垂,就足以让人堪颇真相了。
火盆里的火早已熄灭了,可迟迟没有女仆进来更换。
黎觉予扫了一眼,稍稍疑惑了下,却没有往下深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少爷身后,没有关紧的拉门多了一双苍老的眼睛。
年迈的女仆大总管正沉默无言地盯着室内情况,仅几瞬呼吸时间,她的皱纹就徒然加深了许多,面上的疲倦失望难以掩盖。
她悄悄退了出去,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跟唱歌一样低声细语哭诉:“夫人好可怜啊。”
“被丈夫骗,被儿子骗…夫人好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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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物部将司从琴房出来,准备驱车返回东京的时候,迎来了女仆大总管的邀请。她说:“将司少爷,先去一趟书房吧,老爷在等你。”
“找我?”物部将司有些纳闷。
他和父亲关系并不熟络,从小到大都是丧偶式家庭培养,更别说这种兄友弟恭般的父子谈心画面了,好像自他懂事以来都没发生过。
“少爷,去一趟吧。”女仆大总管并不让步。
无法,将司只得跟着她,往正方侧后方的书房走去。
越靠近那个地方,他越有种不安和慌张。
说起来,这个书房,几乎承载了他失忆后的所有开心和不开心,不管是伤病过后对哲学的越发向往,还是遇到黎觉予并与她相知相恋…总之这个地方,给将司一种“一旦踏进去生活就会大改变”的感触。
沉重的门被推开,十一点的光景在沉稳的书房留下印记,书籍干燥剂发出醋一样的味道。
物部将司进去的时候,老爷正在观赏墙上赞扬自己的短诗,让人忍不住想嗤之以鼻。
但将司长久养成的绅士姿态,让他没有真的做出这种轻蔑父亲的无力举动,而是礼貌到近乎陌生地问:“父亲,找我有什么事情?”
闻言,老爷转了过来,表情像在面对下属一样冷酷:“你在东京,有在积极同东京圈内各家小姐们联系,交际吗?”
“不曾,学业繁重。”
物部将司回答堪称言简意赅,作为下属的话他这样的表现算是专业,但作为儿子的话,他的话难免有些冷酷无情了。
于是,物部一郎受伤了。
就好像全天下有权势的父亲一样,他表达受伤的方式就是变本加厉的说教——不仅搬出过往那套过时的经历成就,还要用讽刺挖苦的语气。
“东京圈的小姐们不管是学历还是家境,都和你相当般配。而且一旦两地联姻后,对于我们有大好处。”
“如果你不喜欢那种刁蛮的大小姐脾气,大可以娶了对方后再另找真爱…”
老爷难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物部将司皱紧的眉头,还有严厉的反驳给打断了。
“父亲,你有学过“尊重”这个词汇吗?”
这绝对是物部将司这么个温和的人,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当众发脾气。一双明亮到足以刺伤人的双眸,就这么紧紧盯着对面瘦弱佝偻的老头。
“你太无礼了,这些年来物部家的教育都喂狗了吗?”老爷暴怒。
他的手一起一落,抓起手边的书籍却又放下,足以窥视出老爷内心跌宕又强忍的冲动。
物部将司看懂了,但他无所畏惧。
想起母亲,他一句又一句指责脱口而出,全是些让记者听到就足以横扫大阪报纸的八卦内幕:“你以为我不知道正房外的茶室有什么吗?”
“你把外室直接养在家里来,和纳妾有什么区别?”
“你有尊重过母亲吗?你现在说这话的时候有尊重过我和其他小姐吗?”
物部将司眼眸间多了一丝酸涩感,但暴起的滔天恨意让他控制不住这种复杂的情绪。
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无法阻止,只能长期地,漠然地,心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无视母亲,往茶室里那群肮脏女人怀里躺。
可漠然归漠然。
真的被尊敬的父亲劝说纳妾的时候,将司那善良的心灵还是收到了无尽的伤害,只觉得光是听到这句话,都对不起被他捧在手心的黎觉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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