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去法国?”黎母问。
黎母用桌子上的积水画了一张简易地图,可爱地比划:“首先我们得过海去朝鲜, 然后一天步行三里地, 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巴黎, 这期间我们不能不吃不喝呀,还得赚生活费,得边打工边步行。”
比划完后, 黎母脸上露出一丝旅者的疲惫。
黎觉予反而觉得母亲这样还挺可爱的,至少和一年前不敢出家门的她,有着天壤之别,
她笑意吟吟地反驳说:“你是不是太小看你女儿赚到的钱了?你看看另一张纸,资生堂送了我们一套东京桥的房子,等那边清理好就能搬过去,除此之外,我之前攒下的工资酬劳,也足够买两张前往法国,最贵的一等舱轮船票了…”
黎觉予的其他生日礼物,那些肥皂和牙膏已经被母女二人用上了,所以此刻他们的肌肤,散发着淡淡花香。
一切就像回到过去,她们还在上海黎公馆的日子里。
曾作为黎家大小姐的黎觉予,每到诞辰聚会时,也会收到那么多舶来品礼物,还有前夫购置的房子,添置进嫁妆里…
突然闪现的回忆让黎母有些恍然,她看看周围——物似人是,日子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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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黎觉予在沉睡中再次进入物部家。
也不知道白天时候发生了什么,周围仆从似乎对她相当忌惮,光是一照面就低头急匆匆地跑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害虫。
黎觉予走出门厅,迎面撞见身穿三层西服的物部老爷,她微微低头打了个招呼,对方却出人意料地停下步伐来。
“你要去宝冢了吗?”
“是的。”
物部老爷向来不愿意和卑微的仆人聊天,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肯在这人来人往的门厅,对黎觉予发出邀请:“茶室在举办赏枫会,一起去看看吧。”
黎觉予没有回答,老爷已经自顾自地走了。
他的举动含义很简单,就是让她赶紧跟上来…
标识着各式花样家徽的马车停靠后门两边,通往茶室的小道两边满是衰落状态的枝叶,黎觉予跟在物部老爷身后,背对那些明显松一口气的仆从们,只觉得似乎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家里发生过一场无声的雪崩。
怀着对一切的疑惑,黎觉予随着物部老爷入坐于茶室。
两人没有尴尬无言多久,很快,门口传来了寒喧声——物部夫人、将司少爷和一众穿着古朴样式和服的宾客走进了茶室。
今天受邀参加赏枫会的只有一家人,那就是千叶县成田屋,当中还有个老熟人堀越旬。
堀越旬和他养父母一样,身穿带有成田屋标志和服,只不过他的和服下摆绣满血色火焰,莫名让人观感不舒服。他在养父母面前,和在黎觉予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不仅一言不发,还始终维持颔首的高贵姿态。
两家应该是熟络的关系。
才刚进来,堀越老爷就发现了黎觉予,惊奇地问:“这位是?”
“我夫人的侄女,目前在宝冢歌剧团学习…”
“宝冢吗?那可真的是美丽又优秀的小姐…”
…黎觉予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对。
先不说一个女仆被莫名其妙拉进聚会中,就是物部老爷这样大咧咧对客人撒谎,像话吗?
而且奇怪的是——堀越老爷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一直跟物部夫人打听她的事情。
“侄女今年19?可真的是好年纪…阿旬今年也20,为了他的姻缘,夫人可是想尽办法,毕竟谁都没有一郎这样的魄力,能顶住世俗舆论勇敢追求爱情…”
“…当然如果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华夏人,自然是最好的。”
堀越老爷自顾自说自己的,长期歌舞伎脸谱化表演,令他素颜时的八字法令纹格外深,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种村妇般的苦大仇深。
紧接着,聚会中唯二讲话的另一人,物部老爷开口了。
他说:“黎觉予,上来跟堀越老爷打个招呼吧。”
门厅的侧后方,安静坐在母亲身后的物部将司,只感觉脑海中一片雪花般的空白。
他想站出身来,拉住黎觉予的手不让她上前,可母亲却紧紧拽住他的衣服下摆。
母亲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手背青筋横纵乍现,抓得他礼服下摆完全扭曲了。
物部将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黎觉予走上去,像一颗掀开蒙布的珍珠被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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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的寒暄没有持续多久。
在黎觉予的过往被盘透前,终于,物部老爷出声,说要引路带大家去观赏枫叶。
除物部夫人和将司外,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跟着老爷走出去。
可能是故意让两位年轻人独处,一群人走着走着,等黎觉予回过神来时,就剩下她和堀越旬两人,站在秋风瑟瑟的庭院中间。
“搞什么啊?”黎觉予无语。
她斜瞥一眼堀越旬后说:“周围没有人了,不用装模做样了。”
“黎小姐可真了解我。”
离开养父母的堀越旬,转眼变得嬉皮笑脸。
他没有随黎觉予坐下,而是站在别人庭院当中,毫不避讳地八卦物部家:“你还不懂吗?物部老爷想介绍你我认识,看看有没有机会联姻叻!”
说完物部家,他转眼又抨击起自己家:“成田屋对外总是装模做样,私下不知道多羡慕物部一郎娶了药房连锁林家,从而获得巨额财产,复兴中落的家业。至于林家要求的一夫一妻制?夫人看不到的女人算是小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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