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台上穿着蓝色衣服的胖太太,觉得刚刚居然会想起在霓虹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人,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一个女孩同时当彩妆师和歌剧女高音的现象有些突破常识,但也不是不可能嘛!
谁规定手和嗓子不能分开工作?
“真的是晕头了。”周辰溥暗暗感叹了声。
再看回舞台上,苏珊夫人能在法兰西闯出名气,自然有她的本领的——宽阔身形有利于肺活量的宏大,每一句台词都将辅音咬得高扬,元音跟锤子落地一样沉重…
这种每个音都加重的表演方式挺恢弘大气的。
可惜,周辰溥偏向感情输出类的歌剧表演,对苏珊夫人也不感兴趣,所以这样的炫技,在他听来,就像是听巨龙吹小号。
他站起身来,准备回酒店——晚上还要连夜登船,赶回纽约华尔街处理信托公司的工作。
结果还没迈开步伐,周辰溥就听到隔壁人兴奋地高呼一声:“苏珊夫人!!!”
…?
这还是刚刚那个连搭讪都不敢的小男孩吗?法国人追星好可怕。
周辰溥坐在座位上,有些惊奇又错愕地看着隔壁这位…令人出其不意的家教。
刚刚还不敢坐在座位上,现在却敢直接站在椅子和桌面上,对着台上女星又哭又叫又闹。
苏珊夫人似乎对他的热情很受用,利用歌词间隙对着这个包厢,抛了个媚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黎觉予白天当三越百货彩妆部部长晚上唱歌剧一样,周辰溥对突破他认知的人事物,总是相当好奇的。
研究心态促使他坐下来,决定再看一会法国人追星的癫狂模样。
但很快,他就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了——因为随着苏珊夫人微露香肩,家教完全化身狂热粉丝,站在台上高举双手摇晃两瓶矿泉水…简直就是被爱冲昏头脑了。
不止是家教,楼下普通观众也差不多如此——每个乐章结束,他们都在用力地鼓掌叫好,时不时还对着黑漆漆的、还在准备中的舞台来几句狂热的呼喊。
在这种氛围下,也难怪家教会越来越狂热。
苏珊夫人也是敬业,就这样她仍没被打断歌唱,兴高采烈地歌唱着第三幕结尾的咏叹调。
也是因为这样,大家都没发现:一声藏匿在喧闹中,难以发现的啵声响起。
只有仍处于冷静状态的周辰溥发现了。
他奇怪地朝声源处望去…也不难发现,因为声音就是在他身边响起的——在家教的甩动下,玻璃瓶内不断增压,然后瓶盖和里头的水,就像承受不住般地逃离出来,朝舞台飞过去。
原来,这是荷兰水①啊…
周辰溥下意识地朝喷射方向望去,瓶盖不知道掉到楼下哪个倒霉蛋头上了。
带汽的水柱则在观众席上滑过一道轨迹,不偏不倚地射进高声歌唱的苏珊夫人嘴中。
“啊…咳咳咳咳咳,救命啊!”
水,呛进正在高歌的喉咙里,流进气管中。
转眼功夫,刚刚还雍容华贵、端庄优雅的夫人,变成了声嘶脸红的疯婆子,她两只手像掐脖一样捂住喉咙,在舞台上发疯咳嗽,高呼救命。
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周辰溥在想:这家教不当狙击手太可惜了。
不过当下的严峻情况就是——大家的明星出事了!
观众席上的观众都扯着像待宰小猪般的尖利而嘶哑的嗓子,齐声高呼:“天啊!”
“苏珊夫人,快救救她!”
“我们的门票…”
乱成一团。
剧场经理人马上就来处理意外了。
只见他用一张偌大的波斯地毯,罩住苏珊夫人嘶哑疯狂的面容,拉着她急切切下场了,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交响乐队面面相觑。
“我干了什么…”这下,家教总算从激动情绪中挣脱出来了,绝望地捂着头,蹲在桌边上:“我今天肯定没办法从剧场出去了,他们不会叫警察来吧?”
…周辰溥看了眼手表。
此时,距离苏珊夫人秀结束还剩一个小时,正是可以考察克里希剧场经理人工作能力的好时候。刚准备进入银行家工作状态的周辰溥,突然像心有感应般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他们正前方,舞台侧右边,一道熟悉的纤细身体。
女孩正在在幕布后面做准备,对于即将面对的“熟人”一无所知。
隔壁家教还在哭喊:“我犯了大错!”
“不。”周辰溥有些发怔,直勾勾盯着舞台说:“这不是错误,你做得很好。”
“放心吧,你今天会安然走出歌剧院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30岁的周辰溥,因为长着一张显年轻的华夏面孔,所以给人的感觉更像富二代而不是实业家。
但刚刚安慰家教的话,内里权力和定力自然而然地满溢出来。
这下,总算有而立之年的实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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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舞台的铁台阶,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每一次抬脚都会尘土飞扬,正面扑面而来的舞台灯光的热气像一件盖头毛毯,把黎觉予罩起来了,令人振奋。
临上舞台的走廊有一面大镜子,专门用来给演员们检查妆容的。
黎觉予靠近镜子,打量自己的妆容——淡紫色眼膏涂抹的眼睑,比意大利画家画的宫廷女人还通红的脸颊…饶是知道强烈灯光一打,这些浓烈妆容就就会变得自然服帖,她还是莫名感到担心:“我看起来,会不会像是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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