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都习惯大嗓子说话,多少都带着点哑嗓,姑娘们也都带着股泼辣劲,说话时跟机关枪似的,少年们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清脆悦耳的声音,马上转过头,循声看去。
在他们一侧的不远处,一名少女朝他们走过来,白皮肤大眼睛,眉眼弯弯,身上穿着绿色军装,像一支嫩生生的竹子,干净漂亮又挺拔。
少年们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看着李潇潇的脸,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军装,谁也没有说话。
这姑娘是军人,跟那些抓逃港的绿衫一样,是军人。
可她看起来小胳膊小腿,比外面巡逻的军人都小了一大圈,还长得那么好看……
终于有人小声地问出来了:“这是当兵的嘛”
“看着不像,哪有当兵的这么白的。”另一个人嘟囔着说,又忍不住往李潇潇那边看了眼,“这军装肯定不是她的。”
眼看着李潇潇越走越近,说话的两名少年又飞快地闭上嘴了,生怕她听到一样。
就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收声。
明明自己平时没少跟村里的同龄女孩子拌嘴,说话大家都是百无禁忌,有时候吵起架来,那都是什么难听拣什么说,还得大声说,恨不得冲到对方跟前揪着耳朵说,将对方气成歪鼻子才好。
可这军装姑娘在冲他们笑,脸上都是善意,看起来温和又柔软,谁也不想惹她不开心,不想让这漂亮的笑容消失。
李潇潇在离他们一米多的时候停下,落落大方地站在他们跟前。
一米多是社交距离,如果太近会引起对方反感或警惕,只有在合适的距离上,才能让彼此放松,和平交流。
“《沙家浜》也是一出好戏的剧名。”
李潇潇绕过少年们,往宣传栏中间走,少年们自觉地让开,给她腾开位置。
隔着玻璃,她的手指点在海报下面的演出时间,回头看着少年们,漂亮的瞳仁里落满细碎的日光,显得亮晶晶的:“这是县文工团的演出海报。看,这里写着时间,2号,也就是大后天晚上五点半开演。”
刚才这姑娘说了,那不是士兵的“兵”,是小河小沟的“浜”。
他们认错字了嫌丢人,谁也没好意思接话。现在一听她说这竟然是那个唱破歌的文工团出的画报,马上就有人说了:“原来是那破团,这回居然还贴画纸了,真是稀奇。”
另一个人“切”了一声,说:“贴了画也没用,难听还是难听。”
一个小平头男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挠了挠头,说:“之前不是说舒大胖那煞笔被开了么换人了不是”
眼看着群少年又要讨论起来,李潇潇先一步开口,说:“是被开了。”
李潇潇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开关,一出来,少年们就又不说话了,几个离她近的偷偷瞄着她,脸都红了。
她继续说:“不止他被开了,原来的廖文主任也被开了,大多数演员也是,现在的县文工团全是新演员。”
之前县文工团的旧管理人员被解聘时,县里就发了通知,各镇和公社也都通知到了,只是百姓们都没怎么当一回事。
他们都觉得,毕竟这些能吃皇粮的好岗位,每天只需要唱唱歌就能领钱领粮食的好工作,怎么都轮不到他们。
果然,有人撇了撇嘴,小声地说:“开了就开了呗,跟咱们又没关系。”
“当然有。”李潇潇摆出一副惊讶地样子,认真地看着那说话的少年,“关系可大了。”
被漂亮姑娘这么直直地看着,那少年当即就闹了个脸红,像是在掩饰一样,慌忙地找话:“有什么关系咱们可不爱听他们唱歌,唱来唱去就那几支,耳朵都要起茧了。”
他一说到这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想起那些之前文工团演员们来到蛇口公社时,总是一副嫌弃又不耐烦的样子。
一想起那些演员,少年们心里就来气,即使县文工团换了新演员,他们也觉得大概还是会跟老样子一样,顶多也就搞点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如说演出之前贴张画纸,好显得他们有在干活。
“不唱歌。”李潇潇的手指往上一划,落到三个小人偶上,“是演大戏,两个钟的大戏,唱念做打,很精彩的。”
少年们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但他们知道两个钟有多长,那可不止两三首歌那么短,脸上写满了疑惑。
李潇潇大概也猜到他们以前没怎么看过,想了想,朝苗秀心的方向喊了一下:“苗大师,咱们示范一段给他们看吧。”
话音刚落,少年们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另一个姑娘。
少年们:“……”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少年们一脸震惊地看着苗秀心,苗秀心头上还顶着两片叶子,在一双双铜铃眼的目光中,淡定地走到李潇潇旁边。
李潇潇赶紧将苗秀心头上的落叶摘了下来。
苗秀心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清冷,跟旁边的李潇潇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冷一热,却又相互映衬,像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李潇潇朝少年们说:“你们看着啊。”
少年们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唔……嗯……”
已经开始有人偷偷地穿回了衣服。一个穿,旁边的也像是不甘落后一样把衣服套到头上。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这些原本打着赤膊的少年们,居然就把衣服都穿好了,还偷偷地拉了拉衣服,好让皱巴巴的衣料平整一点,眼睛却听话地放到准备表演的两个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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