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眼中淡淡氤氲,却温声道,“朕没事了,方嬷嬷,就是有些睡不着,坐一会儿就好。”
方嬷嬷看她。
陈翎莞尔,“最难的时候都过了,放心吧,我没事。”
方嬷嬷这才颔首,阖上屋门。
陈翎未从窗台上下来,方嬷嬷的话让她思绪继续回到那个时候……
她借故同父皇说起,她在玉山猎场受了惊吓,夜夜失眠。
好容易睡着,又梦到母亲说想她了。
她想回舟城一趟,祭拜母亲,顺道散散心,能不能将病养好。
父皇本就对她和母亲愧疚,再加上玉山猎场时,二哥和三哥让父皇失望透顶,父皇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两个儿子,无暇顾及她。
二哥和三哥背后都有世家在,父皇要收拾局面,她不在反而更好。
那年除夕过后,父皇对外说她病了,去了行宫将养。
实则她是同傅太医还有方嬷嬷去了楯城……
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父皇让人去寻她,也是去的舟城,她在楯城可以避开。
冒的风险更小。
从京中到楯城有一月路程,路上不便,但等到正月底到楯城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四个月的身孕……
阿念第一次踢了她。
她伸手抚了抚它方才踢过的地方,他又踢了次。
她忽然湿了眼眶,也像今日一样,坐在窗台上,出神许久……
“殿下,不可以!”
方嬷嬷听她说想生下这个孩子,急得头皮都一阵发麻。
傅太医僵住。
她在窗边坐了一宿,声音里略带嘶哑,“我既是东宫,父皇日后总会安排我的婚事,不如将孩子生下来,说是心仪之人留下的。如此,能暂时避过婚事,又有孩子傍身,能避过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利大于弊……”
她又看向傅太医,“若是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要多长时候?”
傅太医低声,“五个月再多两个月。”
她看向方嬷嬷,“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吧,日后,还有他/她陪我……”
方嬷嬷鼻尖微红,“殿下……”
……
陈翎仰首,微微敛眸。
那时候,险些,她就没有阿念了……
但如今,身边幸好还有阿念陪着她。
陈翎轻叹。
***
疾风骤雨,马蹄在夜色中疾驰。
从何城去往怀城要五六日路程,但日夜赶路,应当三日就能到。
“将军,雨越来越大了,可要停下歇歇?”一侧马背上,另一名副将问起。
副将换作佟初,同韩关一样,是他在立城的左右手。
佟初说完,沈辞沉声,“不停了,越早去到到怀城越稳妥,这场雨下不了太久,比不上立城的风沙,走!”
“是!”身边的几骑纷纷打马。
……
大雨滂沱,好在官道好走,又没有伴着电闪雷鸣。
沈辞披着蓑衣斗篷,手中握紧缰绳,周遭是呼啸而过的疾风与夜雨。
——我叫阿翎,翎羽的翎。
沈辞攥紧缰绳,他一定是疯了。
***
翌日晨间,阿念还在赖床,方嬷嬷唤不醒,只能直接抱了他上马车。
原本就迟了一日,途中不能再耽误了。
今日要在马车上一整日,夜里抵达陶镇,等明日晨间从陶镇出发,明日晌午可以到舟城。
阿念睡在陈翎的马车里。
七月天,马车里有些闷热,方嬷嬷将帘栊留了一条缝,然后拿了扇子远远给陈翎母子扇风,尤其是怕睡着的小殿下热了。
陈翎在马车中看着折子。
她虽能抽空摸去舟城见姨母,但对旁人说起的都是染了风寒在怀城官邸中将养。
将养又不出苑落,便只有看折子。
这些折子,她怎么都得看完,不是眼下看,也是折回的时候看。
眼下阿念睡了,正好可以清净看些时候,等他醒了,她未必有整段时间……
陈翎一面看着折子,一面不时眉头轻蹙,落下御笔朱批。
方嬷嬷安静看着她,没敢出声扰她。
陛下做事的时候惯来专注认真,也会废寝忘食,朝中之事,国中之事,日积月累,等到天子处,已经积攒久矣。
好些事,政事堂和六部拿不了主意,折子便一道道往天子处来。
陈翎勤于政事,也一直为百官所称道。
朝中也一直流传,说当年先太子薨逝,先帝独具慧眼,在剩下几个皇子里挑了如今的天子做东宫,如今燕韩才有这等繁荣昌盛……
正因为百官对天子敬重,所以对天子后宫之事很少谏言或干预。
天子一心赴在朝政上,如今太子也早早立过了,后宫之事也无人催促。
方嬷嬷越发觉得,陛下当初将太子生下是对的。
方嬷嬷看向睡熟的小殿下,粉雕玉琢,份外可爱,也很懂事……
在宫中,已有太子太傅在教导。
陛下说的是,最难的时候都过了……
只是,眼下越发有些像沈将军了,日后,不知会不会更像?
若是沈将军一直在边关尚还好些,但若是撞在一处……
方嬷嬷轻叹。
***
“将军!来这里看。”中途暂歇,佟初遛马上前探路,方才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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