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有人在骑马飞奔将她带回京都,神智昏沉前拽下少年腰间的玉牌,牢牢握在手中。
她不知道,少年赶回来是为见父亲最后一面,匆忙间将她送到医馆便离开。
他踏出那个医馆,与此同时,顾宴踏入医馆。
林星雪一笔带过认错救命恩人这件事,她回忆自己少时的恐惧和绝望一一述于纸上,她告诉沈寒星,那一刻的少年于她就是天神。
无论他如今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想要往前奔赴的少年天神。
沈寒星目光落在最后的“天神”二字上。
东宁传说,上有天神,眷顾百姓,拯救黎民。
在一个九岁小姑娘的眼中,将她救出无望深渊的少年即是天神。
沈寒星静静看着那张纸,他第一次去回忆成乾二十年发生过的事情。
他曾刻意埋藏那段记忆,因为那是冰冷残酷钻入骨髓的痛,而今他试着回想,却好像真的看见一双盈满泪光的清澈眼眸。
他看向林星雪,那双彷徨无望的眼睛此刻和少女的眼眸重合起来。
一瞬间,他想起那件往事。
当时那小姑娘昏得太快,他骑着马带她进城寻医,途中确实感觉到她有过清醒,许就是在那时,小姑娘将他腰间的玉牌拽落,而他太过心急不曾察觉。
沈寒星久久凝视着林星雪,似乎在验证她话中的真假。
林星雪也一直抬头看着他,直到听到他略微低哑的声音:“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从一开始就告诉他,那便是存了隐瞒的心思,如今又为何要吐露实情?
林星雪在那般近乎审视的目光之下,浅浅一笑,她摊开沈寒星的手掌,指尖一笔一划,将最后一句话写在他掌心。
那种细微的痒似乎挠在心上,连同那句话一起撞进沈寒星的心中——你不需要做所有人的天神,你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天神。
沈寒星眼睫一颤,他没有合上掌心,少女的指尖也停在最后一个笔画上。
她将那瓶药放进沈寒星怀中,由他抉择:等你想用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那药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难闻,但现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沈寒星漆黑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他默默看着少女,而后将药瓶重新塞回林星雪怀中。
那动作莫名有些别扭。
林星雪起初有些不懂他的意思,见沈寒星有些躲她的眼睛,双眸一亮。
她指了指沈寒星的腿,沈寒星缓缓点头。
他并不相信这药能有什么作用,只是少女那般渴盼地望着他,他忽然有些不想让她失望。
她的天神总不能连这一点小要求都不应吧?
沈寒星答应涂药,林星雪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她先将药瓶放到一边,而后小心挽起沈寒星的裤脚。
祁烨告诉过她,这药只需涂在小腿上。
裤脚往上翻沿,那双无力的小腿展露在烛光之下,肤色深沉并不正常,刀疤、烙铁、箭伤等疤痕重叠覆盖,已经看不出这双腿原来的模样。
林星雪挽着裤脚的手一顿,她怔怔地看着那些伤疤,指尖轻触那些陈旧的伤痕,眼中蓄起雾气。
沈寒星起初见她怔神,想到些什么,眼底微冷。他本欲拨开少女的手,伸手时,一滴泪珠悄然落在他的手背上,然而是更多断线的泪珠。
沈寒星的手有些僵硬地顿在原处,他知道自己这双腿是什么模样,连他自己都生恶,遑论别人。
他本以为少女也是因此而愣住。
沈寒星微僵的手抚上林星雪的脸颊,粗粝的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有些无奈:“哭什么?你若再不涂,便不许涂了。”
林星雪吸了吸鼻子,拿出帕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取来药瓶。
那瓶盖一打开,奇怪黏腻又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变得更浓。
沈寒星脸上真切地露出几分嫌弃。
他是真讨厌这药的味道,甚至怀疑过是不是祁烨特意拿来整他的。
林星雪倒觉得还好,她的注意力放到涂药这件事上,也不甚在意药是不是很难闻。
那药是黑色的粘稠状,林星雪倒在掌心,一手沾药去抹。药太过浓稠,林星雪耐心地一点点抹开涂匀,柔软的指腹缓慢涂抹满是疮痍的双腿,似乎能将那些是伤口统统治愈。
约莫涂了近半个时辰,林星雪才将药抹完,按照祁烨的吩咐,还需要这样晾上一个时辰而后才能用清水清洗干净。
沈寒星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内室里充斥着那股恶心难闻的味道,几乎比血腥味还要让沈寒星难熬。
“你刚才没有说要静敷一个时辰。”沈寒星沉沉开口。
林星雪眨着眼睛无辜地看他,仿佛在说他也没问。
显然少女是猜到他的嫌弃,怕说了他更不愿意涂。
一个几乎没有疗效的药,他却要忍受近一个半时辰的折磨。
沈寒星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了。
他还是觉得祁烨在整他。
难闻的药味加上某人的低气压,整个内室充斥着不和谐的因素。
林星雪去外面将手洗净,回来时背着双手走到沈寒星身前,见他看向自己,捧着惊喜一样的香包递到他面前。
香包用蓝色锦布缝制而成,上面绣着一朵玉兰,针脚并不是很好,看起来也不像是新做的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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